老花匠也不敢說個不字,只是一昧陪笑道:“大郎君、娘子說得是。只是這花正要搬出去給賓客賞玩,謝七娘子若是要葉片,不若等賞了花後,卑職稟告了太太,為謝七娘子選取一片最健壯、最易生根的好葉帶回家去。”
七娘點頭道:“便如此甚好。也不必你去說,我不叫你為難。葉片是我要的,自然是我去問輔公太太就是。”
聽了七娘的話,老花匠倒是放心了許多,心道這謝家娘子倒是還論些道理,還算好侍候。於是七娘再問起夜曇的花性時,老花匠心裡舒坦,解答上就也盡心了些。
多談一二,越發是發現這小娘子真心喜愛養花弄草,老花匠便覺是遇到了知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老一少就站在一堆花泥、花盆等狼藉零碎當中,談得十分熱切。
朱兆新在一旁抓耳撓腮。要知道他叫謝七來,原本是想雄赳赳氣昂昂地告訴她,他過了中秋就會進入朱家軍中領職,他可不是那等沒有心氣、沒有膽識的小人物,也算是回了前陣子謝七罵他的話,給自己掙回幾分顏面。可是旁邊人這許多,還有個呱噪的謝八,朱兆新還是要點面子的,委實說不出口。
八娘只是來看新鮮的,很快沒了興致,在一旁聽得百無聊賴,鬧著要回到人群裡去。七娘也沒有辦法,便向老花匠告辭,帶著八娘往回走。
正好花架也裝好了,幾個身強體壯的僕役小心地將花架抬了過去。
七娘幾個人走在花架後頭,朱兆新還在抓耳撓腮,七娘忽然頓了頓腳,朝他道:“朱大,你將入軍?”
“是的!我將領八品武職入軍。”朱兆新立刻挺起了胸膛,大聲說道:“謝七我告訴你,我可老實不是那等無膽小人。武舉試上只得第二名,但我往後遇上種種競爭,我定然還力爭上游。”
七娘清凌凌地掃他一眼,淡淡道:“你爭你的罷了,與我何干。”
朱兆新被七娘一句話噎了一口氣,回頭又大聲道:“那是我怕你不曉得我朱大爺的厲害處,才與你分說一二。總之,上回你說我的那些話全是不對頭的,我朱大爺——”
“——區區一介八品小官兒也稱大爺。”七娘道:“你若是當真有此心性,以後何不爭個一品公當一當,到時,就真的不必你自己稱大爺,別人都上趕著尊敬你。那才叫厲害呢。”
大丹的一品職位,除了皇室裡封的一些閒散王公之外,就只有輔弼相丞四公。
朱兆新發狠道:“那我便爭給你瞧瞧。你莫要瞧不起我。”
……
朱家展示花卉的花架造得十分巧妙,輕便又易於搬動,一搬進庭院裡,就在賓客們當中引起了一場讚歎。朱謙濼笑道:“這也是內子心思巧些,我是想不出這展示法子的。我們家在廣州的幾所宅邸,都是由她打理,很是栽了些奇花異卉。只是金陵氣候偏冷,到底有許多花栽不活。”
客人們又是一陣豔羨。
“廢話就不說了,夜曇將開,請大家夥兒各自隨意賞看罷。”
庭院四處的燈籠被熄滅了一些,中央放置花架的位置變得略暗。一人多高的花架上,每盆花都被以略微外傾的角度放著,當先有一花骨朵顫了幾顫,慢慢綻開了。雪白花瓣慢慢從綠色的花萼裡伸展出來,一點一點長大,在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裡舒展成了巴掌大小,花型極似睡蓮。
摒息凝神的賓客們到此時才又是一陣讚歎,這花開的過程十分短暫,卻又恰好足以讓人看個清楚,妙得很。賞花果真是件賞心悅目的好事。
接下來,接連有七八朵夜曇盛放。直至今夜裡應該開放的花朵都開罷,朱謙濼便叫庭院各處重新掛上足夠的燈籠,舞姬樂伎都重新彈唱起來,廚下重新呈上新鮮的酒菜,賓主一堂盡歡。待得輔公家宴罷客散,已經是將近四更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