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拉韁回馬,只見剩下的十多名兵衛,或者藉著傾盆大雨洗著烏黑的臉頰,或者跪倒在地十指抓緊地上的黃漿,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重生的快感和恣意。
“兄弟們套上馬,跟著我衝出去!”哥哥一踢馬肚,領頭向前。一路疾馳,近了谷口,才看清地上堆著幾根燒焦了的圓木。感覺到哥哥胸口興奮的顫抖,他手腕發力,一緊韁繩,馬頭揚起,四蹄凌空,似踏雲追月,飛躍而出。
出了射月谷,只見周圍茂林修木,層層疊疊。在暴雨狂風中,樹葉斜飛,沙沙作響。黑暗的林間彷彿妖鬼遍地,斑駁的樹影扭曲著、搖擺著,猙獰地向我們撲來。一行十餘騎,冒雨夜奔,穿過這惡鬼地獄。
“少將軍!”琦叔的喊聲從身後傳來。
“籲~”哥哥拉緊馬韁,停住回望,“何事?”
“追兵似乎到了!”琦叔抹了一把臉,雨水順著被燒短了鬍鬚蜿蜒流下。
“啊!”“怎麼辦?”“我們只剩十多人了!”“難道註定一死?”親衛們勒馬而立,仰天悲鳴。
感覺到地面的顫動,敵軍很快就要趕上了。虛著眼睛,迎著雨大聲說道:“哥哥,我有一計!”無措的眾人停止了哀嚎,怔怔回望。
“天色漸暗,敵人尾隨,多半是追馬而來。不如我們棄馬步行,沒入叢林,反而難尋蹤跡。”我鬆開馬鬃,繼續說道,“大家將鐵甲卸下,綁在馬後,這樣空馬跑起來照樣有聲。只要誤導了敵軍,我們便有逃脫的希望。”
“卿卿說得是!”哥哥抱著我翻身下馬,“眾人聽令,棄馬卸甲!”
哥哥將身上的白綢解開,我踩著地,大腿痠痛,腳下虛軟。十幾人褪下鐵甲,將輜重繫於馬鞍處,一拍馬臀,十幾匹駿馬踩著泥水,狂奔而去。
“下面,活路就由大家跑出來了!”卸下銀甲的哥哥,身材挺拔,束髮披肩,肅肅有質。“卿卿。”哥哥將我抱在懷中,引著眾人竄入暗色的山林。
彎著腰,低著頭,眾人腳步疾飛,披風帶雨,蔽身在叢木之中,腳下的聲響也完全被風聲雨聲樹聲隱沒。果然沒過多久,轟轟的馬蹄聲傳來,半晌才從耳邊滑過,只剩下震撼的迴響。
“少將軍,他們過去了。”琦叔低低地提醒。
哥哥一揮手,眾人像是猿飛兔跑,奮力狂奔。耳邊陰風搜林山鬼嘯,臉上雨勢如刀面如割。夜奔,夜奔,奔的是命,奔的是今生。
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暴雨漸漸停息,狂風慢慢停止。“少將軍!到了!”前面計程車兵興奮地大叫。哥哥撥開草叢,只見灰暗的水面,隱隱地架著一條浮橋。初晴的天空,染著涼涼的清爽,無月無星卻有情,寂寂的夜色讓人倍感心安。藉著夜幕的掩護,哥哥緊了緊手臂,抱著我率先踏出草叢。像是一陣疾風,剩下的十餘人踩著竹板,踏水而過。
待到了對岸,還沒等我們長舒一口氣,忽聞兩側傳來陣陣馬蹄聲,火把亮起刺得人一時眼前模糊。難道,還是沒有躲過?
“少將軍!”領頭的那人大吼出聲,匆忙翻身下馬,歪歪倒倒地撲了過來。近了才看清,那人便是率領左軍突圍的韓碩。
這位身高八尺的參軍一把撲倒在哥哥的腳下,哭得像個孩子:“少……將軍,您終於回來了,屬下等了您兩個時辰了,還以為……還以為……嗚~~”
哥哥輕輕地將我放下,半跪在地,扶住他:“碩叔叔,左軍剩下多少人?”
“不足三萬……”
“唉~”韓琦重嘆一聲,“右軍就只剩我們幾人了”
“屬下突圍後才知道,原來荊軍的主力都在東北角。當下便擔心少將軍和小姐的安危,剛要去解救,卻不想落入敵人的魚麟陣,待出了陣,卻發現大軍無跡可循。屬下只能來到江邊,等待少將軍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