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忽兒,見父皇立於丹墀之上,面斥永興帝耽於女色,不事朝政,卻對三皇子蕭寶溶的才華天縱讚不絕口……
一忽兒,膽戰心驚地聽那一步步穩穩踏在地面的靴聲,一回頭,便是拓跋軻將我瘦瘦小小的身體拎起,擲到床上。我哭著,居然發出嬰兒般的啼哭,恨不得自己也越變越小,成了萬事不解的嬰兒……
一忽兒,明滅的火光有江面燃燒,火中扭動著無數的人影,姿勢妖異而彆扭,忽然一齊大吼一聲,向我撲來……
一忽兒,母親依舊風鬟霧鬢,傾城無雙,一襲輕碧披風,獨在花下凝坐,漸漸淚盈眼睫,低低而歌:“斷香殘香情懷惡,西風催襯梧桐落。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
最後,居然又見到了阿頊,我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去想起的阿頊。
他依然那樣倔強地紅著臉站著,栗色的長隨飛亂舞,水晶般的眸子上有一抹微微的藍,飄來泊去,慢慢簇成烈烈如焚的火焰,燒得我心驚膽戰,只想快快逃開。而身後,猶是他悽黯嘶啞的呼喊:“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
被從最後一個夢境中喚醒時,我還聽得到自己悲傷的哽咽,那樣慘淡地喚著:“阿頊……”
勉強坐起身,叫侍女取來茶水給我吃了,才覺略好一點,心底便有些好笑。
阿頊……
阿頊到底算是什麼呢?
一個月的期限早已過去,也不知他有沒有尋過我。
不過似乎也沒什麼重要的,這人這麼霸道,甚至還不許其他男子與我拉手,不然不要我……
其實不過相處了兩三日而已,哪裡就有什麼丟不開的深情厚意?他不要我,我還不希罕他呢!
可為什麼一想起他來,乾澀的眼眶總覺得有些潮溼,連心裡也是滿滿的酸意,不斷地瀰漫上來,讓我只想流眼淚?
在魏人魔掌中過了一個多月,倒讓我變得多愁善感了,大約夢中忘了自己已經回到惠王府,回到我自己的家了吧?
我舒了口氣,望著熟悉奢華的精緻臥房,和小落、小惜他們幾個輪著看護我睡眠的侍女,抱著軟軟的織花薄衾,又閉上眼睫,靜待背脊上的汗水慢慢洇幹。
佳期誤,風雨杳如年(二)
第二日,蕭初晴來得挺早。
花廳的筵席尚未備好,她已扶了侍女的手,著一襲天碧色碎花暗紋鳳尾裙,煙水紋薄紗披風罩住綠色精繡梅花上襦,一路分花拂柳,姍姍而來,竟比階下的芍藥還要自在嫵媚幾分。
“阿墨,你可回來了!這些都是什麼事呢,快把我給嚇死了!”
一見著我,她也丟開了外人前的尊貴矜持,高高興興地奔過來拉我的手,眉目舒展,笑出了一室春光搖曳。
她的笑容明淨得一如當日,連歡喜都是純粹的為我歡喜,並無半點尋常富貴女子的矯揉造作,頓時把我心頭的陰霾也衝去不少,終於有了點完全擺脫廣陵那場噩夢的感覺。
“瘦削了很多,得多吃些羹湯好好補補!”
她捏著我的面頰,一一判定我的狀況,“臉倒還白淨,不過有從膚色裡透出來的黯淡,試著多吃水果,我那裡還有些才制的珍珠冰附膏,等我回去了拿些給你用了試試。”
我拉她到夔鳳紋梨木軟榻上坐了,笑道:“我天生麗質,絕色無雙,還需用那些東西?”
初晴和我玩笑開慣了,嗤嗤地笑著,拉我並頭在軟榻上擠在一起半臥著,絕口不提我入魏後的遭遇,只將近日遇到的新奇人新奇事一一講著,一邊說一邊磕著松子喝茶,落了一地一床的松殼碎屑。
我也努力提起精神,和以往一樣無聊地打聽著她最近又愛上了哪家的少年,做了多少花樣的新鮮胭脂,只是不知怎的,再沒有了原來那樣多的話,可以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