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華沉默地站起身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那張紙,摺疊起來欲放入懷裡,想了想,動作卻停下來,他慢慢地把它攤開,就著火光,把它再次讀了一遍,末了他把那張紙慢慢地撕成了碎屑。
顏鈞沒有問那是什麼,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端華跨出門來。“走罷。”
“將軍!……將軍!”迴廊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抬頭,就見到傳令軍官匆匆跑來,“……咳咳……將軍!京城有書在此!”
“給我?”端華詫異道。
他接過信。信箋的紙質依然精美,如今也只有京城還能見到如此精美的紙箋了,可上面那秀致卻仍舊略顯生澀的字跡才是讓皇甫端華真正感覺到詫異的——他只有依稀的印象,可他可以肯定,那是八重雪的字跡。八重雪出身南方,只有他的字,是略帶生澀的。
八重雪寫信給他?想要說什麼?
“誰來信?”顏鈞倒也沒催他。
端華把心一橫,不能再拖了,否則就要違反軍令。他轉身,把信向房中書案上一撇。
“走罷!回來再看!”
端華不知此舉給以後帶來的後果,這封書信的地位,甚至堪比整場戰役。如果說皇甫端華之前對李琅琊還心存芥蒂,只是因為多年慣性的信任才原諒他,那麼這封書信,讓日後的皇甫端華陷入了無法估量的深重愧疚和漫無涯際的自責。
皇甫端華和顏鈞大步走出城門,他們的戰袍和長髮上的束帶隨著長風和沙石搖擺著。
“三軍聽令!”
“——三軍聽令!三軍聽令!”
“出發!”
“出發!”
“出發——”
哥舒翰大軍終於出征,御史臺左丞李琅琊回朝。
李琅琊就這麼靜靜地回到了長安。朝臣奇怪,他們沒有料到宣旨一事竟然如此順利。主戰派楊國忠為首,本來硬是生生地捏了一把汗,就怕李琅琊處理不當,哥舒翰及其手下大將回戈一擊徹底叛變,而主防派,都在痛恨李琅琊的不支和最後的妥協。李琅琊心中不同意出征,故而仍然與主戰派為敵,而對於主防派,他亦弄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進退無地,只能越發低調行事。他身上傷處還是沒好利索,如今這一急一累,竟然落下病來。
李隆基似乎對他此舉頗為滿意,在物資如此吃緊的情況下,撥了他厚祿,甚至連朝也可以不上。李琅琊如蒙大赦,更是不想露面。留在府裡多陪伴妻子也是他很早以前就想過的,對於顏月箏,他總是抱著無比沉重的愧疚。
他對哥舒翰大軍的得勝幾乎不抱希望。他只希望那人平安歸來。
即使他李家喪失天下。
可惜平靜的日子,並不會有幾天。
大軍行進數日,全都疲倦不堪。
“元帥,這樣不成。”端華抬起手擦了擦臉上塵土,他的俊麗的眉眼在強烈的陽光下眯著,“探子方才就來報,叛軍駐紮離此不遠了。——元帥,吩咐紮營罷?”
“不用再往前去麼?”顏鈞道。
“隔得太近,怕是什麼都給人家觀察遍了罷。”端華把一縷頭髮從臉側掠開。
哥舒翰揮了揮手。“就於此地駐紮。”
大軍安營紮寨,一切安排妥帖已經到了晚上。晚上冷風更勁,此處地勢空曠,到處只聞呼呼的風聲。
顏鈞緊了緊身上大氅,信步走開。皇甫端華就坐在營帳前頭,嘴裡咬著一片枯黃的草葉。顏鈞很早就發現他有這個習慣,這讓他顯得有幾分不羈,也有幾分落拓。
“回來了?”
“啊。”顏鈞微微笑著,走到他邊上坐下。“隨元帥乘舟下河去觀察對面敵營,收穫不小啊。”
“你為何突然興致好了?”端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