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內人潮漸增,快要忙不過來,以前他會為此煩躁,現在反而是種解脫。顧客要酒喝,他就有事做,讓他的心思可以離開那讓他焦慮的目光。但那只是暫時的,等到沒人要招呼、沒桌子要擦、沒杯子要放回架上時,她那灼熱的眼神最明顯。這時候,他雙手都很彆扭,拿著抹布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他在濾掉啤酒泡沫的時候打翻了杯子,收錢的時候又按錯數字。
最後,他快忍無可忍了,他又來到她面前,想搞清楚她到底要怎樣。
&ldo;小姐,需要我為你服務嗎?&rdo;他嘶啞又憤憤地說。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總是毫無特色。&ldo;我有說需要嗎?&rdo;
他把重心往吧檯上放。&ldo;那麼,你要我為你做點什麼嗎?&rdo;
&ldo;我有說我要嗎?&rdo;
&ldo;那麼,不好意思,請問我讓你覺得跟誰很像嗎?&rdo;
&ldo;沒有。&rdo;
他倉皇了起來。&ldo;我以為有,因為你一直看著我‐‐&rdo;他講得很心虛,其實他本來是要嗆她的。
這次她什麼都沒說,不過她的眼神還是沒有從他身上移開。他只好再度離開她的視線,挫敗地退場。
她沒有微笑、沒有說話,她既不打算退讓,也沒釋放出強烈的敵意,她只是坐著看他,用貓頭鷹般銳利的眼神。
她找到了一樣恐怖的武器,而且還很會操作。通常一般人不曉得給人連續盯著瞧有多難受,這還持續了一、一一、三個小時,從來沒有人會這麼做,這也很需要毅力。
現在他知道了,讓他愈來愈緊張不安、神經衰弱。他根本毫無招架之力,被困在半圓形吧檯後面不能離開,這眼神讓人如此煎熬。每次想回擊,他發現那只是一個眼神,沒有辦法攔截或回敬。控制權在她手上。那光束、那射線,他根本無法抵擋,無法閃躲。
一種他從來沒注意過的症狀,也從來沒聽說過的病症‐‐陌生環境恐懼症‐‐開始逼迫他。他想要找掩蔽,想躲回員工辦公室,甚至蹲到吧檯下面,這樣她就無法一直盯著他。他偷偷揉了幾次眉毛,避免一直蹙著。他愈來愈厭煩地抬頭看時鐘,他記得有人說過,某個男人能不能活下去,就靠那時鐘了。
他很希望她走,他開始祈禱她快點走,但顯然目前看來,經過了那麼長的時間,她根本沒打算離開,只有打烊才能趕她走了。其他人上酒吧的理由都和她不一樣,所以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她離開。她不是來等人的,否則那人早就來了;她不是來喝酒的,否則那杯酒這幾個小時之內早就喝掉了。她來這裡只有一個目的:看他。
既然無法擺脫她,他開始期待打烊,這樣就可以逃離了。這時候顧客愈來愈少,能分散他注意力的事情不多,她就更能吸引他的注意。他面前的半圓形吧檯分成好幾組客人隔開來坐,這讓女妖梅杜莎的致命視線存在感更強烈。
他放下酒杯,然後發現自己都沒開口說話。她用眼神就幾乎讓他碎屍萬段,他喃喃咒罵著她,同時收拾酒杯。
終於,他還以為等不到這一刻,分針指向十二,四點了,可以打烊了。最後一組客人本來很認真交談,時間一到就自動往外走,低聲對話始終沒停過。但她沒有。她全身肌肉都沒動。走味的調酒還放在她面前,她仍坐在吧檯前。看著、望著、盯著,眼皮都沒眨一下。
&ldo;兩位先生晚安了。&rdo;他對那組客人大聲說,以為她聽得懂暗示。
她動都沒動。
他開啟電箱,按下開關。外面招牌燈熄了,只有吧檯後面他站的地方透出光線,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