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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特色。每天清晨,天朦朦亮,便有人推著糞車邊走邊吆喊,家家戶戶提著馬桶走出門來,把糞便倒進糞車,一時間街上臭氣撲鼻,響起了一片用竹刷洗刷馬桶的聲音。一會兒,垃圾車來了,推車人玎玲玎玲地搖著手鈴,家家戶戶又出來倒垃圾。街道就在這刷馬桶聲和鈴鐺聲中醒來了。然後,女人們提著竹籃,圍在街道邊的菜攤旁討價還價,一片喧譁聲,開始了雷同而又熱鬧的一天。

走進侯家路某一扇臨街的小門,爬上黢黑的樓梯,再穿過架在天井上方的一截小木橋,踏上一條窄窄的木走廊,我家便在走廊的頂頭。那是一間很小的正方形屋子,只有幾平方米,上海人稱做亭子間。頂上是水泥平臺,太陽一曬,屋裡悶熱異常。它實在太小了,放兩張床和一張飯桌就沒有了空餘之地,父親只得在旁邊拼接出一間簡易屋子,用作廚房。現在我完全無法想象,那麼狹小的空間裡是怎麼住七口人的,但當時卻絲毫不感到難以忍受,孩子的適應性實在是超乎想象的。

從街上看,120號是一扇小門,走進去卻別有天地,其實是一座頗深的二層建築,住著十多戶人家。二樓主體部分基本歸毛家使用,小木走廊上的幾間小屋以及一樓的房屋則租給了其他房客。樓下住著幾家湖北人,常聚在一起搓麻將賭錢,樓上的居民就向警察告發,因此樓上和樓下之間充滿敵對情緒。夏天的夜晚,二樓的居民經常在屋頂的水泥平臺上乘涼,毛家叔叔喜歡講鬼故事,我每每聽得毛骨悚然,不敢回屋睡覺。他還講過一個徐偉長的故事,說是有一寡婦懷了孕,被告到官府,徐偉長斷案,論定只是因為這女人與婆家人包括小叔子共用一個馬桶,馬桶內有精氣而致孕,後來女人生下一無骨死胎,證明了斷案正確。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但當時我頭一回聽到與性有關的談論,似懂非懂,覺得很神秘。

毛家是浦東人,說話帶濃重的浦東鄉音。大毛是個胖子,一臉橫肉,開了一家襪廠,車間就在樓梯邊的大客廳裡,七八個女工坐在手搖織機旁做工,滿樓都聽得見機器的咔嗒聲。小毛是瘦高個,曾經勞改過,沒有職業,一生潦倒。他的老婆也在襪廠做工,這個面色蒼白的可憐女人常常遭到丈夫毒打。倘若樓裡突然哭喊聲連天,多半是毛家叔叔在打老婆了,其結果往往是老婆被推下長長的樓梯,跌得滿頭是血。此後若干天裡,人們會看見毛家嬸嬸頭上裹著一塊布。毛家伯伯同樣打老婆,同樣打得狠,只是比小毛打得少些。在捱打之後,兩家的老婆始終服服帖帖,把捱打視為她們生活的正常組成部分。

在我的印象中,毛家伯伯對孩子很嚴厲,不苟言笑,毛家叔叔卻是喜歡孩子的,見了面笑逐顏開,興致好時還會帶我上街玩。他待人熱心,不過,有一回他幫的忙卻使我父親不太高興。那一天,我把腦袋伸進床頭的鐵欄杆裡玩,退不出來了,毛家叔叔聞訊趕來,用錘子把一根欄杆敲掉。父親下班回家,見狀責備毛家叔叔太笨,說既然能伸進去,就一定能退出來,怎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反正從此以後,我家的鐵床就少了一根欄杆。

二毛家都多子女,現在我仍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大毛家的大公子叫彩庭,年齡比我們大許多,在我上小學時就結婚了。他相貌堂堂,拍過一張化裝成梁山伯的戲照,使我在心中崇拜了好一陣。他的婚禮在一家酒店舉行,擺了一二十桌,在當時算得場面盛大。母親揹著父親送五元錢禮金,帶我們去參加了婚禮,目的當然是為了讓我們飽餐一頓。老式婚禮有許多繁文縟節,新郎新娘不斷地被領到每個稍有瓜葛的長輩前鞠躬,雖然當時我是一個孩子,也已發現他們越來越不耐煩,臉色漸漸陰沉。婚禮的高潮是拜天地,當司儀高聲宣佈之時,意外的事情發生了,人們發現新郎新娘不知了去向。大廳裡一陣騷動,最後好像是從廁所裡把他們找了出來,新郎臉色鐵青,勉強三鞠躬了事。大人們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