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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商榷。那是一個星期天,世英例外地不回家,我看見他伏在桌邊不停地抄寫,有時去找曹爭辯幾句,熄燈後又在走廊的燈下繼續工作。之所以要謄抄一遍,是因為曹的字跡十分潦草,怕郭老不能辨認。下週一,郭回到學校,我發現他情緒激動,面容痛苦。在寢室放下書包,他立即去找曹。後來聽說,郭老看了長信很生氣,不準世英再與曹來往。從曹那裡回來,郭的眼角留有淚痕,他發瘋似地抖落床鋪,找出紙筆,立即埋頭寫起來,寫了揉掉,揉掉了再寫。一會兒,他抓起寫完的兩頁紙匆匆離去。我把他揉掉的紙團展開,那是一封給父親的信的廢稿,其中感情衝動地說,他發現了一個天才,但爹爹不理解,這件事不但關係到曹,而且關係到他自己的一生,他的命運是與曹聯絡在一起的。此後若干天裡,他與曹幾乎形影不離。他對曹的遭遇充滿同情,還以之為素材寫了一篇小說。

但是,蜜月的時間不長,不久後就起了衝突。一年級下學期,他們的關係相當冷淡。原因之一,是上述事件之後,曹經常在郭面前辱罵郭老是宮廷文人、御用學者,傷害了郭的愛父之情。一次上課時,郭把剛寫的一張紙片遞給我們傳閱,曹在上面批道:“不要像父親似地亂叫了,還是認真研究一些問題吧。”郭臉上頓露不快之色。原因之二,是郭認為曹虛偽。一次下課後,我們在一起走,他對我說:“我現在很討厭曹,不想和他說話了。他說他要共產主義,他要的是什麼共產主義啊。他還要一塊招牌。”據我所知,曹最推崇的是盧卡契,而郭直接欣賞西方流派。郭還對我說:“他總是在演戲。演給別人看還可以,演給自己看就太噁心了!”他講了一件事。有一次,曹向他藉手槍,他問曹想幹什麼,曹指著自己的右胸說:“你不是想退學嗎?你用手槍打我這裡。”“這倒好,”郭繼續對我說,“我打他右胸,他反正死不了。他去住院,吃得好好的,而我去蹲監獄。這種人居然還天天想著要寫他的《人,歲月,生活》。”

曹的演戲衝動的確令人費解,小早說的追求東語系女生是一例,我也遇到過類似例子。1963年5月上旬,郭剛出事,有一天,我與曹在校門外散步,他突然決定立即去郭家一趟。回來後,他向我敘述經過。據他說,他見到於立群,開口尊夫人,閉口貴公子,使於大為氣惱。他還把郭沫若又娶新婦並遭到周總理責備的謠傳告訴了郭本人,並指出人們一致認為他現在寫的詩根本不像詩。幾天後,我從陳老師那裡知道,事實是他吃了閉門羹,郭沫若和於立群拒絕見他。當時,因為做郭世英的工作之需,陳老師與於立群保持著密切聯絡,他應當是瞭解真實情況的。我看不出曹有什麼必要向我編造這種故事,只能解釋為這是他自己的一種心理需要吧。

不過,即使在最討厭曹的時候,世英堅持認為,他確有很高的才分,現行教育體制對他這樣的人是一種摧殘。批判會之後,曹被判勞教三年,因為文革,實際上也是到七十年代末才獲自由。此後他留學劍橋,研究量子力學,據國內媒體報道,一度成為三一學院的簽約研究員。在牢中度過十多年,出來後很快就有這種狀態,證明了他的毅力和才分。我不喜歡他的為人,但現在我傾向於認為,在當時中國的特殊環境中,他必須經歷特別艱難的生存鬥爭,他的一些毛病也許部分地可以由此得到解釋,是人性在非正常條件下的扭曲。

寫郭世英,無法不涉及與他有密切關係的曹秋池。聽說曹現在定居美國,如果他讀到這本書,發現有不符合事實的地方,我希望他指正。我很願意透過這個機會,澄清我的一段重要生活經歷中的疑點。

十四、根深蒂固的右傾

1964年2月,學校組織學生到農村寫村史家史,我們年級到平谷縣,我在那裡的復興村住了一些天。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和農民接觸,感覺很新鮮。冬日的北方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