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木的底座,居然還是一個大抽屜,輕輕巧巧就被她給取下來了。
這個機關,辦事人估計是沒有摸出來,大抽屜裡裝著些散碎的金銀,還有兩條泛著微光的大黃魚。老爺子一看就笑了,“麻氏這個人,挺好玩的。”
這盒子是巧不錯,藏東西的確也好使。可那是自雨堂送來的東西,人家肯定是把玩得熟透了,一頭要害人,一頭又用人家的盒子來盛東西。五姨娘這個人,的確是挺好玩的。
蕙娘稍微一歇手,還沒說話呢,老人家又輕輕叩了叩桌面,“怎麼不動了呢?”
她只好將託底的漳絨給扯了出來——原來在這大抽屜的底壁上,竟還有一個小小的鎖眼……這物件能做得這樣巧,也實在是挖空心思了。蕙娘一扭盒蓋上雕出的饕餮尾巴,從它臀後扯出了一把小鑰匙,插進了鎖眼一擰,便又啟開了一個暗格。
這暗格不大,裡頭能裝的東西並不多,五姨娘也就是放了一個白紙包而已,是子若有所思地掂了掂它的分量,嘿然道,“一包子藥粉。”
他敲了敲金磬,等一個小廝低眉順眼地進來了,便將紙包擲到他手上。“找你們鶴大爺,讓他尋個大夫,聞聞這是什麼玩意兒。”
蕙娘木著一張臉,垂眸不語,等小廝出去了,她款款起身,拎起葛布裙子,猶豫了一下——卻不就跪,而是進裡間搬了個蒲團出來,這才跪到了老太爺跟前,垂著頭,露出了天鵝一樣修長潔白的頸子,一幅任人數落的樣子。錯非脊背依然挺得筆直,渾身傲氣,似收還露,不知道的人,還真當她是心服口服,只等著老太爺教她了。
老太爺幾乎打從心底裡笑出來。“你平時還說文娘!怎麼,要跪還跪得這麼不情願,那倒還不如不跪呢。”
“天氣入秋,地上涼了。”蕙娘抬起頭來,從長長的睫毛底下瞟了祖父一眼,“膝蓋跪壞了,您難道就不心疼呀……”
她從小受名師教導,性子早熟,幾乎從不犯錯,即使有錯,那也是該認就認,絕無二話。別說如此撒嬌了,日常時候,語氣能軟上一分,老太爺聽著就不知有多受用了。這麼一嗲,老人家心都要化了,又哪裡還氣得起來?他一疊聲,“我心疼,我心疼,我自己親孫女,我怎麼就不心疼了?”
蕙娘這才又垂下頭去,她不說話了,把場面交給了老祖父掌控。
老太爺也的確感到很有趣。
“你佈置得挺好。”他表揚孫女兒,“幾乎沒有留下多少破綻,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眾人說的,都是該說的話,也都是實話。要不是在焦梅這裡,終究還是露出了一點破綻,連我都沒法拿準你的脈門,就更別說你母親了。”
蕙娘稍微一動,她輕輕地說。“祖父……我可沒有自編自唱,這藥,不是自己下的。”
“我知道不是你。”老太爺幾乎有些不耐煩了。“你的立意,有這麼低俗嗎?不過,我也的確有些不明白,難道你從前真的服過毒藥,這毒藥又真的在你的氣血裡留下了痕跡,平時給你請脈的大夫真的摸不出來,就只有權子殷能摸出來?他雖然醫術超神,但也沒有這麼神吧。可要不是如此,你又怎麼會忽然防備起來?”
這世上人有多種,有些人只懂得人云亦云,人家說什麼,他就信什麼。有些人要聰明一點兒,至少能先過過腦子,但凡事還不會往深裡去想,似老太爺這樣,凡事不但看得準,而且想得遠,能撥雲見日、直指核心的,可謂是萬中無一。蕙娘布的這個局,因勢利導幾乎沒費多少力氣,動作又小……縱有疑點,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可老人家就硬是能一眼看出最大的疑點:要是這毒不是她自編自唱,自己下給自己,那蕙娘又如何能夠提前預防?
權仲白私下提醒這個藉口,也就只能透過綠松,令四太太釋疑而已,要解老太爺的疑惑,還欠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