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就喊起來:‘你打到我了,你打到我了!’他去摸同伴,肩胛上血直滴的,就把他背出山去診治,剛上了公路,人就斷氣了……講到打熊,我爹的徒弟舒耳巴最慘了。他爹過去是土匪,殺人越貨,萬民共憤,也活該他報應。有一次他上山去清壩,就是收套。套子套住了一隻小熊,正解小熊的套時,母熊來了。來不及開槍,赤手空拳與母熊搏鬥,這舒耳巴年輕時很有一把力氣,保了條命,可母熊把他的臉扒去了,沒了下巴,從此以後那口裡的惡涎就這麼流啊流啊,胸前的衣裳都漚爛完了,一輩子圍小娃兒的涎兜兒,這輩子可遭孽了……熊麼?我看您也謀了個熊頭,熊可是獨心獨肝的,公母不同道,母的帶小的。冬天它就不下山了,躲在山洞裡。天暖和些就在樹蔸下、石頭下面掏螞蟻窩吃,山螞蟻,白螞蟻都吃,,也掰竹筍吃,還吃地泡子。逢上有人家養蜂蜜,它就偷吃蜂蜜。夏天就吃馬桑果泡子,秋天吃苞谷啊黃豆啊,冬天就吃花慄樹的果子,青岡櫟果子。咱獵人峰有好多大青岡櫟,熊吃不完,所以熊冬眠時餓不過,也出來尋吃的,特別是咱神農架白熊,乾脆就是不冬眠的,反正有吃的。可惜現在難見到熊啦。熊跟好多野牲口一樣,都是獨心獨肝,像豹子呀,老虎呀,都是這個德性,不團結,所以滅得快。熊冬眠就舔前掌子,如果掌子舔薄了,它就要出洞吃麂子獐子了。那熊掌為啥右前掌好吃又金貴又值錢呢?就因為熊冬天舔那掌。吃熊掌先是把毛刮掉,只剩下白筋了,刮出來以後,跟人的腳一模一樣,剛吃的人看了就不敢吃。熊掌也就那個味,城裡人、當官的把它抬好高,煮不爛,跟虎肉一樣。煮一天還像牛筋。這些東西,上蒼不是讓它們給人吃的,否則那不是蠻好煮麼?吃了熊肉熊掌,人很來勁兒,力氣大,搬得動山。吃過之後渾身面板像要裂開似的,性燥呀,是大補的東西。……說到熊冬眠,我爹有一次在山中走著走著,掉進了一個石坑。剛踩下去,石坑底下一個東西躍起來,一掌就把它打上了坑頂,您道是怎麼?那坑底有頭冬眠的熊,熊趴在坑底,身上落了一層又一層落葉,我爹哪知道這樣的朝天坑也有熊過冬呢?——這自然是往年嘍,老熊沒了冬眠的地方,凡是山洞樹洞,全睡滿了熊。冬天抓熊,那是十拿九穩的,我爹有一年冬天抓過九頭熊。那熊活生生地抓回來了,還睡在你屋裡,跟抽了筋似的,沒一點力氣,也不吃你。人冷了,就睡熊胯裡,暖和得狠。
第六章 閻王塌子千斤榨(11)
“……您說熊跟虎比哪個厲害?還是熊,不是有一豬二熊三虎之說麼?虎吃牲口從來不蠻幹,是有頭腦的。它先是拼命追,然後就悄悄藏在草叢和灌叢裡了,那些羊啊麂子啊鹿啊,總是戀自己的草場,見追殺停止了,過不一會它又會回來的,於是老虎在路上等著,然後撲上去將牲口吃掉。熊跟虎鬥,起碼兩天兩夜才分勝負。有一年我們山上的老林子裡,一頭熊與一隻虎鬥。那老虎想吃那熊,那熊也有勁反抗,就這麼兩獸在老林子裡聲震九霄地吼,那是個白喪日,打匠們也不敢上山,聽到那兩獸相鬥聲,村裡好多人碗都嚇掉在地上。兩天以後,聲音停止了,人們才上山去看,那塊地方刨出了幾尺深的坑,都是熊和虎刨的,樹皮都刨掉了,那是壯膽刨的。地上血跡斑斑,但沒有屍體,估計都受了傷,又都跑了,打了個平手。……我爹打熊的事這您知道?……嗯嗯,我爹打熊從不失手。打熊要打兩槍,第一槍打了,它就站起來了,你就得快換藥。我爹換藥不超過五秒鐘——這您都驗過,知道。那熊站起來,胸口就有個白三角印子,你照那兒打,保險一槍完事。照屁股打?可不行啊,除非你打斷它尾脊骨。……說起打虎,您也聽說過我爹的那點事了,我爹剛開始到白雲坳做抵門槓子(上門女婿)時,還不認識虎,跟別人一起上山趕仗打虎。那虎因銜了個人走了;老虎銜人把人往背上一甩,就像搭件衣裳,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