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中央。溪水在軟綿綿的土地上汩汩流過,所過之處形成一條深溝,隨後在斷崖處傾瀉而下。
山澗沿著石階層層流下,形成一段段小瀑布,斑斕的彩虹在水霧中時隱時現。斷崖前面是一道雄偉的深谷,崖口密密地長著更多冷杉,中間夾著巨大的老榆樹。這些老榆樹好像生怕被擠走似的聳立在那兒,樹冠鬱鬱蔥蔥。當羅蘭家鄉的土地還很年輕時,這些樹木就應該已經有些年歲了。羅蘭看不出這片深谷有被火燒過的痕跡,雖然他覺得這片地方肯定什麼時候被雷電擊中過,而且威脅肯定不僅是雷電而已。這兒很久以前肯定有人住過。過去幾個禮拜,羅蘭找到過他們留下的遺蹟,大部分是一些原始的器物,也有被火燒過的碎陶片。火真是個邪惡的東西,總是很樂於逃脫自己主人的掌控。
洗練的藍天籠罩著這片如畫美景,間或幾隻烏鴉嘎嘎地劃過天際,顯得焦躁不安,好像暴風雨即將來臨。但是羅蘭嗅了嗅空氣,卻沒有聞到一絲雨意。
山澗左岸有一塊巨石,羅蘭在上面放了六塊夾著雲母絲的小石片兒,在午後的暖陽裡熠熠發光。
“最後一次機會,”槍俠說道,“如果你覺得槍套不舒服,哪怕只有一丁點兒,都告訴我。我們不是到這兒來浪費彈藥的。”
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眼光中夾著些許嘲諷。一瞬間,他似乎看見黛塔·沃克的影子像照在鐵棒上模糊的陽光似的一閃而過。“如果這東西我覺得不舒服卻沒告訴你,你會怎麼做?如果我六發全都沒打中呢?重重地敲我的腦袋,就像你的老師以前對你那樣兒嗎?”
槍俠微微一笑。在過去五個禮拜裡,他笑得比過去五年的總和都多。“我不會那麼做的,你心裡明白。我們以前是孩子,這是一方面原因——還沒有完成我們那裡的成人儀式的孩子。你可以打孩子來教導他,但是——”
“在我們的世界裡,打小孩兒是被上等人不齒的。”蘇珊娜的聲音澀澀的。
羅蘭聳聳肩,他很難理解那種世界——聖書裡不是說“別節省木棍兒,別寵壞小孩兒”嗎?——但是他知道蘇珊娜也沒說謊。“你的世界尚未轉換,”他說,“在那裡很多東西都不一樣。我自己不是也發現了嗎?”
“我想是的。”
“不論怎麼樣,你和埃蒂都不是孩子了。如果我再把你們當做孩子也是錯的。如果說需要任何考驗,你們也都已經透過。”
儘管他沒說出口,但當時海邊的情景在他腦海中浮現,她打飛了三頭大海怪,讓他和埃蒂免遭剝皮拆骨之苦。她回應地笑了笑,他猜她說不定也想起了同樣的畫面。
“那麼,如果我槍打得一塌糊塗,你會怎麼著?”
“我只會看著你。我想我只會這麼著。”
她想了想,點點頭說:“也許吧。”
她又試了試槍帶。槍帶緊緊地綁在她胸前,就像肩套一樣。(這是羅蘭的主意,活像碼頭工人的綁腰帶。)模樣看起來很簡單,但卻是花了好幾個禮拜時間試來試去——還有許多裁縫活兒——才能像現在這樣合身。一截磨舊的左輪槍檀木槍把從更破舊的塗油革槍套裡露出。這槍帶和左輪槍以前都是槍俠的,槍套就掛在他的左臀。現在他用了快五個禮拜的時間才領悟到槍套再也不會掛在那了。那大海怪讓他現在完全成了個左撇子槍手。
“怎麼樣?”他又問。
這回她朝他笑笑,“羅蘭,這回這老槍帶可終於舒服了。現在你是想讓我開槍呢,還是我們就坐在這兒聽頭頂上的烏鴉唱歌兒?”
他覺得全身毛毛的,像有小蟲子在身上爬。也許柯特時不時也會有相同的感覺,雖然他外表顯得強硬粗魯。他希望她能射好……她必須射好。但是如果他把這種強烈的願望表達出來的話,只怕會適得其反。
“蘇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