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二哥二嫂剛從他家走了,鄭老四就接到了鄭耀打來的電話,說車讓人給砸了。
有人敢攔路砸車,這還是頭一次。老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道理,鄭老四心底,再明白不過的了。他不認為自己是強龍,當然,也不屑做地頭蛇,他就是他自己——四爺,四爺的名聲,遠近誰不曉得,哪個不知死活的,吃了豹子膽,敢這樣。
鄭四在電話裡問,“你在哪?”
鄭耀說,“雪山。”
從小鎮往寧城,一路要經過天橋、龍街、雪山、小海四個鄉鎮。雪山地勢高,平均海拔在二千二,冬日裡多雪凝,多大霧。那裡的人,多是彝族,性格豪橫,出了名的愛喝酒。鄭老四聽說自己的車是在雪山被砸了,心底尋思著,在那裡,自己並沒有開罪過誰。他一面尋思,一面耐心地等著鄭耀在電話裡,把事情說清楚。
鄭耀情緒過於激動,說了好一陣,才把事情說清楚了。那個砸車的,叫金強,這人,鄭老四沒印象,但金家在雪山,也是一方豪霸,想來這金強,是金家後輩。雪山金家,鄭老四也認識幾個有頭有臉的,但沒什麼深交,只不過各自都是一方呼風喚雨的人物,遇著了,面上少不得要彼此相互敬重與客套,泛泛之交而已。跑客運嘛,都有規矩,別人的路段,不能拉客的,這街面上,就是金家的路段。鄭老四從自己買車跑客運的第一天,就嚴守著這個規矩,從不在沿途的街面上拉客。可今天,出問題,卻偏偏是出在了這個事情上。
鄭耀上午拉了個到雪山的,到街面上,鄭耀停下車,等那人下車的時候,忽然上來一個神情焦急,提著大包小包的婦人。這一幕,剛好被那個叫金強的看在眼裡。鄭耀始終心底牢記著四叔的話,街面上不能拉客,不能壞了規矩,於是,好言相勸那個婦人,讓她下車去坐雪山的路線車。那婦人說,“大兄弟,你行行好,我有急事,等不了。不瞞你說,我兒子生病,雪山的,一時半會兒的還走不成,可我兒子在醫院裡,等不了。”那婦人眼神裡,盡是哀求。
鄭耀聽說是這等事,一下子猶豫起來。那個婦人,看著也著實可憐,上車就坐在剛空出來的那個位子上,車門還開著。就在鄭耀還拿不定主意的當口,金家那個後輩已經大踏步追了上來,一抬腿,上了車,黑著臉,怒衝衝地質問鄭耀,咋這麼不懂規矩?手裡拎個扳手,一看就是來找茬的。
鄭耀見對方一身酒氣,不予計較,只說,“兄弟,規矩我懂,我這不是正在勸她,讓她下車,去坐你們的車嘛。大姐,你還是下車吧。”
那婦人坐著不動。
金強粗聲大氣地吼,“還說沒壞規矩,沒壞規矩,這人現在怎麼會穩穩當當的,坐你車上?”
那婦人央求金強說,“是我自己上車來的,跟這位兄弟沒有關係,大兄弟你行行好,我兒子在醫院裡等著我呢,我是真的沒有辦法才......”那婦人話沒說完,給金強黑臉上那刀子一樣的目光一瞪,心底更加惶恐起來,把頭低垂下去,不敢說話了。
金強見那婦人不敢吭聲,只罵了一句,“你他媽的,算哪根蔥,這裡輪得到你說話了!”
“我說兄弟,誰都會有個難處,你也別把事情做絕了,要不這樣,人我拉著去,車費給你,這樣總行了吧,人家孩子在醫院裡呢!”鄭耀看不下去,又勸說了這麼一句,不說還好,一說,金強心底更不是滋味,指著鄭耀,說,“你狗日的,當我是討口的?又威脅那婦人,你他媽的,到底下不下車?”
鄭耀忍了又忍,說,“姓金的,你罵誰呢,嘴巴放乾淨點,有事說事。”
那婦人仍然低垂著頭,坐在那裡,不動,她也不是不知道金家的豪橫,想來是對孩子的掛念和擔憂,戰勝了眼下心底的恐懼和威脅。金強見對方竟這樣,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