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私生女、又轉到姚夫人,繼而轉到皇帝不久後要舉行的再婚上,微妙的父慈子孝終於還是出現了裂痕。
在皇帝的子女裡,沈斯煜第一個旗幟鮮明地表示對這件事不能忍受。皇帝想到楊皇后,沉默良久,但卻沒有其他態度。談話以一個杯子被砸爛而結束。據說靖王摔門而出,離他最近的侍從官甚至看見了他因為憤怒而咬破的嘴唇。
“靖王殿下現在在東苑……他說他病了。”羅傑尷尬地說。“不能參加家宴,請您諒解。”
沈斯曄微微嘆息一聲,摘下眼鏡捏著睛明穴。良久的沉默。當羅傑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麼而轉身離去時,他聽見沈斯曄的聲音低低的從他身後傳來。
“我知道了。告訴他的助理,我晚上去探望。”
沈斯煜閉門不出告病的兩天以兒子的生日告終。期間沈斯曄去“探病”,也不得不承認兄長的臉色極差。他自然知道哥哥心結何在,這又何嘗不是他自己的心結?是以連勸說都無法出口。皇帝自與長子爭執後就閉門不出,理由一樣是稱病;但到了佑琨生日的當天,沈斯曄看見蒼老疲憊的父親時,竟有一瞬間的惻然。
比起裝病成分居多的沈斯煜來,皇帝怕是真的病了。少年荒唐釀成的苦酒,直到年逾花甲的今日才一一得到苦澀的報復。太后坐在正位上,拈著串念珠神色淡然。皇帝坐在母親右手邊,彷彿疲憊到一句話也不想說;沈斯煜一直迴避與父親目光相觸,神色只在看向妻兒時才有幾分暖意。沈斯曄立在一邊,瞧見這一幕,心下不由得微微嘆息。
家宴席間氣氛尷尬至極。好不容易捱到抓周環節,才讓捏著一把汗的眾人鬆了口氣。
正廳裡的地上早就放了一張極寬大的方桌,依次擺著各色抓周必備的物件。佑琨坐在琳琅滿目中間,東看看西瞧瞧,好像有些拿捏不定,圓鼓鼓的包子臉上滿是困惑。他爬過一卷六法全書,拿起盒胭脂捏了捏又丟下,一柄沒開刃的小軍刀也沒能引起他的興趣。忽然他的注意力被一枚小金元寶吸引住了,抓起來便往嘴裡塞。還沒等緊張的保姆上前攔阻,他彷彿已經意識到了這東西不好吃,立即就扔掉了。
眾人都忍不住笑了,太后亦笑嘆道:“這孩子,怎麼跟阿煜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一直冥目養神的皇帝這時候亦睜了眼,神情裡帶了幾分複雜。沉默片刻,他站起身走到桌邊,彎腰往桌上放了一個小小物件。摸了摸佑琨的腦袋,他有些疲倦地笑了笑。“好孩子。”
廳中本來輕鬆的氣氛在看清他放下的東西時,變成了微妙的沉寂。那是皇帝隨身攜帶的一方小印,田黃石上蟠龍紋。大概是用得久了,石質愈見溫潤。佑琨的小腦袋跟著祖父的手一直轉到他把印章放下,有點困惑地閃著睫毛,好奇地伸出小手。太后微皺了眉,還沒說什麼;沈斯煜已上前一步,默不作聲地把印章從兒子手裡拿走,走回父親身邊,放下。
滿室寂靜。清冷的聲音在炎熱的夏日午後響起,是不含感情到近乎無機質般的澄澈透明。
“父親,佑琨還小。這方印章,您還是留給阿曄更合適。”
85山風獨自涼
推開窗子,清晨的山風立即湧進來。太陽初升不久,露水未乾,山間潮氣很重。錦書打了個噴嚏,嚇得連忙把窗子關好。她知道最近流感肆虐。走到廊下去,錦書採了一朵茉莉花,低頭嘆了口氣。
直到這時候,她都還覺得不可置信。
清晨大概五點多鐘,她正在夢裡徜徉於精彩不下於電影的血火連天的大時代,忽然被沈斯曄搖醒。她當時幾乎以為夢境成真、他要帶她乘船出海去逃亡天涯;但事實只是他想帶她去吃早點而已。錦書昨夜熬夜看書準備試講,此刻困得呵欠連天,對據說是“帝都頭一份”的口蘑豆腐腦和煎丸子也沒多大精神品嚐,只勉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