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真是絕頂聰明,我還真不是本地人。我原籍在東北,父親過世以後,隨母親嫁到了瓜洲。”
我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準備好的一枚戒指,說:
“前日,媽媽讓趙豺出去給我打了一枚金戒指,而且上面還鑲了一顆珊瑚珠。我這人也真怪,是出生在窮人家的緣故吧,現在戴個戒指覺得怪沉的,我看姐姐*富貴,倒是很配戴它。我先留給姐姐,假如姐姐不喜歡,日後我再取回。”
一點紅說:
“對於珠寶首飾我可沒有興趣,妹妹留著日後萬一到了緊要關頭,變賣幾個小錢,也可救濟自己。幹咱們這一行的,也許上午還是大紅大紫,下午便凋零飄落,無人理睬。”
我還是把戒指給她放在梳妝檯上。我正要離去的時候,一個小子著急地跑了進來,結結巴巴地說:
“兩位姑娘,大事不好了,同花她失足掉到池塘裡,給……給……淹死了�”
我們倆人大吃一驚,同時站了起來。雖然是個丫頭,但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一點紅很快恢復了平靜,說:
“真可惜,剛剛十二歲,就愛玩水,到底死到水上了。”
我本來打算安慰一點紅幾句,見她沒有半點悲痛之感,也怪自己多事,白白做了回準備。
我下樓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一點紅把我送出門外,看著我下樓,並且讓一個老媽子提了燈籠去送我。對於一點紅的鎮靜,我感到非常震驚,還有她手中的那疊厚厚的照片,這關於一點紅所有的一切,都令我毛骨悚然。狡猾的日本人已經佈滿陷阱,他們已經摸清了八路的許多根底,我感到徹骨的寒冷。
我心想淳妤為什麼不來接我,可能又出去找根生老爺了。
路過涓橋的時候,只見那裡圍著一夥人,蟬媽哭喊著同花的名字:“花兒呀——”
我知道蟬媽的痛苦是真誠的,說不定這個同花幾年以後也是一棵搖錢樹,比一點紅還要厲害,這麼大的損失怎麼會不讓蟬媽傷心。
我擠進人群,只見一件薄薄的繒蘿衫下,蓋著一懼小小的屍體。我掀開衣衫深感奇怪,只見同花的雙目圓睜,臉面上帶著恐懼,舌頭已經快要咬掉了,連著一絲細筋,耷拉到唇外。
我扭頭便走,邊走邊想:同花怕是被人掐死後扔進水裡的,要不她的舌頭怎麼會咬斷?可又是誰把她害死的呢?害一個孩子的目的是什麼?
貞 香
綠柳回來與不回來已經不重要了。
牛子說的很對,她不是我的女兒,是根生的女兒!
現在想到這句話,覺得空泛又實在。人是不能強求一些註定要失去的東西。
我原來以為自己的一生過得比較平庸,但我錯了。來日裡的事情紛亂如麻,一度將我湮沒。我已經擁有了一個老年人一般的滯重和冷靜,甚至還有一些冷酷——牛子的死就是一個最實在的例證。
茫茫來日,我應該怎樣去治理山林,誰又能做我最忠實最可靠的幫手。
我身邊的親人一個個都殘忍地離我而去,我欲哭無淚……想著牛子和我一路南行的情景,心底裡便生出無休止的纏綿與眷戀。他嘹亮的笛聲糾纏著我放飛的心情;我想著牛子睡在我閣樓的時候,他疲勞至極,睡意粘稠的像粥一樣;我想著牛子在雨夜裡悵然地跑進閣樓,雙眼如火炬一樣燃燒著心如鐵石般一樣的我……可眨眼之間,他已經變成一俱僵硬發冷的屍體。
既然往事不堪回首�那為什麼還要頻頻回首﹖一次次回首,一次次痛惜倀然相交錯。
牛子是沒成過家的人,按山林裡的規矩是不能發喪的。只在山下搭了一個靈棚,潔白的靈幡在空曠的棚頂飄蕩,讓人看上去覺得它太孤苦太悲涼。
牛子的母親哀哀欲絕。她瘦得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