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陣陣林濤掩蓋不住山洞裡的一片譁然。
馬三柱的女人說:
“聽說太太是一條白狐狸精投胎轉世。有一天早上,李媽子進去送洗臉水,只見床上耷拉著一條狐狸尾巴。太太卻睡得很熟,可見是顯了原形。”
另一個老媽子說:
“不止是這一次呢!飛絮小姐跳懸崖時,在場的人都看到了太太露出了狐狸臉——這是幾個小丫頭說出來的。”
還有一個老婆子搶著說道:
“一定是她使了什麼妖法,害死大小姐,想自己獨吞家產。”
於是,這些胡言亂語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越滾越離奇,還要接著往下滾動著:
“可不是!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厲害呀?”
“她再做我們的主人,這山林不倒黴才怪呢——”
“明年快讓大小姐出來理事算了。全山林的人們都動員起來,讓她滾回她江南的孃家去,把她孃家的人剋死算完。”
“災星,白狐狸精,妨刀主,遲早會把大小姐剋死的。”
“你們說說,她來山林以後,給我們飲馬川的人帶來多少災難,死了幾個主子、幾個山民?根生老爺、飛絮大小姐、綠柳小小姐、二奎、三柱、李四友……這簡直數也數不清了。”
“好了,你也別一五一十地混數了。狐狸就是狐狸,連下人都要勾搭,聽說牛子死的時候,她摟在懷裡又親又揉搓,看了都噁心死了。”
“其實,怪雷要劈死的不是石碑底下的白狐,而是太太。聽李媽說,下雨那天可巧她又見太太和牛子親熱。老天爺看在牛子的份上就放了她一碼,把石碑和白狐捎帶著劈死了。可悲,白狐倒是成了替死鬼。”
“這是真的嗎?以後千萬要注意,不能讓栓柱、六指他們靠近這個險惡的女人,萬一給勾搭上了可就晚了。”
“那可是真的。栓柱和李媽分明看到,下雨那天,牛子是從她的騷窩子裡邊滾出來的。”
“聽說太太的那個玩意長得特別大,配個公毛驢差不多。”
……
我沒法再聽下去了,我也不能再聽了。這些話就像蛀蟲要掏空朽木一樣,令人防不勝防。
回到閣樓,我感到很渴,想喝酒的同時又想喝茶。我破開嗓子大喊起來,但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大年三十,我過得是多麼穢氣。
我自己拿出鏡子照了又照。
我的臉是光滑的,連一根狐狸毛都沒有。我多少有些失望。我又解開衣領尋找,還是沒有。我正要*衣裳細細觀察,一個老媽子站在門外說:
“太太,李四友的女兒金枝要進來見您。”
我的周身馬上像注入了鮮活的熱流一樣。
在眾人的眼裡,我是一個災星,可是竟然有人情願向我這個災星靠近。我打心眼感激來登門求見的人。
老媽子見我不回答,又問了一遍:
“太太,金枝丫頭要進來見您,您見不見?”
我把釦子扣好,把鏡簾子放下來說:
“大過年的,既然來了,怎麼能有不見的道理。讓他進來!”
金枝跑上閣樓,慘白的臉蛋如天空孤雲一樣憂鬱。她進來以後噗通一聲跪倒在我的面前說:
“太太,我來求您,您快去救救我娘。”
我雙手把她攙起來,命老媽子倒了杯茶,問:
“你娘怎麼了?慢慢說,彆著急。”
金枝說:
“三天前,我和娘上集市去賣笤帚。周同帶著幾個無賴裝著買笤帚,我上去招呼時,他們乘機調戲我。娘氣不過罵了幾句,他讓他的爪牙給了娘幾個嘴巴。娘是一個要強的人,回去不吃不喝只是一味生氣。我想讓太太過去勸勸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