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宸封只是依仗他失神的片刻得了手,當他回過神來,運劍之力如狂,更勝先前,恍如驀然醒來的雄獅。他的面色兇狠得嚇人,她不知那個冷如惶月的袁子翌也會躁怒如是,不禁更是心焦,林宸封的右臂負了傷,血染寒鐵,熾得鐵甲也發燙。她看出他的劍軌漸有些凌亂了,而袁子翌欲殺欲勇,竟有兩次直逼他心膽。
袁子翌又是一擊重劍,林宸封險些招架不住,臂上的血浸得衣袖飽和,直往下漏。齊浦青終於領著一隊人馬廝殺過來救駕,將袁子翌與林宸封隔開了,她稍鬆了一口氣,只是局勢依然緊張。
夕陽西下,明月河的河水像是染了血般殷紅。兩軍糾纏了兩個時辰不休,羌羯下了重兵,將僅存的兩萬人馬悉數拉上戰場,而夏涼是離營突擊,時間長了便吃不消了。近子夜也攻不下,不得已,夏涼終是退了回去。
夜轉深了,軍營裡也不曾消停,雖夏涼損失更慘重些,然羌羯傷兵亦不少,整個營裡忙上忙下。緊張了幾個時辰,她只覺渾身倦意襲來,使不上幾分力氣,只想倒頭睡去。時節不佳,偏逢深夜落雪,直凍得她發抖,睡不好,又起來,喝了兩杯熱茶才覺得好些,一抬頭,雪竟晴了。
走出門外,方覺連月亮也出來了,她閉眼挨著門框而立,手捧熱茶杯,已很是疲倦了,卻又冷得睡不著。
忽而聽聞琴音三兩,她不用抬頭也知是袁子翌,也是懶得抬頭,靜聽著,月華也是無言。然不同以往,這曲中浮躁如狂,似三月野草瘋長,荒了一地哀涼。又是倏地一聲怪音,霎斷音律,也斷了她的冥想。
她復行十餘步,走到他的門前。屋內不點燈光,她藉著朗朗清輝看向內,果是袁子翌不錯,袁雨站在他身旁,垂首而立,神色約略沮喪。
她目光稍向下移幾寸,便發現絃斷了,一旁草墊上還枕著他那柄被林宸封碰出一個缺口的劍。他見她來了,只是一抬眼,對上她遊離的目光。
那一刻,他坐在黑暗裡,不發一語,而她滿身清光,朗朗如珠。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覺那是一種深沉晦澀的目光,直教人便是看不清,也覺渾身如溺深潭般不自在。他的目光將她束得太緊,她心底一怵,下意識便要逃。
“你走什麼?我明明不曾逼迫你什麼。”他開口了,倦意濃如酒,還似有醉意。
她便頓住了步,問道:“你竟在這種時候喝了酒?”
“沒有。”他答道,復一笑:“從來醉心不曾醒,何來此夜酒入喉?”
她什麼也不說,靜立在月華下,只覺他確像一個吃醉酒的人,卻又不肯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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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因為學習調課,週末沒有放假,星期一星期二才有空更,推遲了兩天給大家添麻煩了。不過這也有一個好處,下次更新五天之後就可以看到了~(好冷有木有……)
第一四十三章 問君意如何
沉霖踏著月光踟躕了兩步,終是走了進去。夜濃黑如墨,屋中不點燭光,只從窗扉處引了幾星冰輝,屋中雖有人在,卻緘默沉靜,反顯寂寥悠長。
袁雨默然走了出去,只剩沉霖與袁子翌兩人在一片矇昧裡,相望卻無言。金柝響數聲,三更天已過,軍營中聲息也漸悄。
黑暗如同深海的浪潮,壓抑得讓人不願開口,最後還是她幽嘆了一聲,說道:“勝負乃兵家常事,況乎羌羯兵力弱於夏涼,此戰險勝亦不易,你又何必太過掛心?”
“你不懂。”他輕輕吐出這三個字,僵硬如凝凍的寒冰劃過緊繃的琴絃。
她蹙了蹙眉,看著他說道:“或許我確實不懂,劍斷如何?絃斷如何?不過一心所繫。我懂不懂,更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