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叫你到紐約來住。」
「等這件事完畢之後,我會來。你儘量替我安慰他們,可別讓他倆在這個時候跑到香港來。」
「我盡力而為。」
「再見。」我說。
「我們再聯絡。」她掛電話。
妹妹總是妹妹,沒有兄弟姊妹的人是不會明白的,血濃於水,萬載千年不易的道理,打死不離親兄弟。
我心頭一陣暖,有家人真好。
司徒為我們約好七點鐘見陳氏兩老。
我替銀女挑出一件寬身衣裳,淺藍色小格子,前胸是一塊透明紗,綴著水鑽,這麼累墜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因為年輕,一點也不礙眼。
外面下起大雨來。
銀女打個呵欠。
照我的做法,趕著大雨出去吃頓飯實在劃不來,不如取消約會。
但老人會怎麼想?益發顯得我自私,硬把銀女藏起來,不讓他們見面。
司徒開車到碼頭接我們。
朱媽打著雨傘遮我倆上船,腳還是濺濕了。
上車銀女坐在後座便脫鞋擦腳,我轉頭含笑說:「斯文點。」
她吐吐舌頭,將鞋子套回腳上。
司徒投來一眼,象是說:她倒肯聽你話。
我頓時象做了蕭伯納筆下的希敬士教授,洋洋自得起來。
車子無端端塞在馬路上,寸步難移。
我略有煩言:「這麼遠路硬把人叫出來吃飯。」
司徒又看我一眼:「你以前並不抱怨。」
我看看後坐,銀女靠在椅墊上瞌睡。
「現在拖大帶小,不方便。」
司徒沒有回答。
過一會兒我輕輕問:「有沒有叮囑他們,叫他們小心說話?」
司徒點點頭,給我投來眼色,向車後呶呶嘴。
我即時醒覺地閉上嘴巴。
到陳宅已是八點一刻。
老女傭來開門時說菜都涼了,熱完又熱。
銀女被喚醒,當眾伸個懶腰,我輕輕推她一下,叫她檢點。
與老人家寒喧數句,便坐下來吃飯,這是一頓鴻門宴,毫無疑問。
我與司徒立刻發覺陳老太沒懷好意。
一頓飯的時間不住查察銀女在我家吃什麼穿什麼,那種逼切的關注過分露骨,銀女狐疑地向我沒來奇異的目光。
「我的父母親」再也沒有理由對她表示這麼關心。
我只好說:「媽媽,有我在呢,你不必不放心。」
誰知老太太忽然當著所有人的面孔說:「我看銀女還是搬到我們這裡來住好,要什麼有什麼。」把尾六個字說得特別響。
司徒與我面面相覷。
老先生假裝喝湯,什麼也沒聽見,兩者顯然一早已經協定這件事,等我們上門來攤牌。
我忽然之間一口濁氣上湧,只覺得他們愚昧,又寬心灰,不禁說:「我們一早便已說妥,我不想再說這件事。」
陳老太漲紅著臉,當席便要與我分辨。
錢女已經託一託我手肘,「什麼事?」
司徒放下碗:「陳老先生,我們這次來不是來討論這件事的,你已答應過我。」
陳老先生咳嗽一聲,「我不得不採取這個法子,司徒,你們一鼻孔出氣。」
我不相信我的耳朵,這麼和善可靠的兩老!十五年來愛護我站在我這邊的兩者,現在要對付我。
陳老太咳嗽一聲,「讓我們問問銀女,讓她自己作出一個決定。」
銀女警惕地問我:「什麼決定?」
我知道事情要崩了,站起來,「媽媽,我覺得這一著你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