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的--
明明上一次,差不多大的一個男孩不肯喝藥,被顧襄一瞪直接嚇得號啕大哭,半天都哄不好。
“想知道嗎?”顧襄曲起眼眸,悠悠道:“不告訴你!”
然而,江朝歡淡淡一笑,自顧自走開,留下一句:
“岐黃經,自白信。”
……
“你,你怎麼知道?”
顧襄見鬼了一樣,目光上下打量著他的背影。
“病患比健康人心理脆弱,更易受驚逆反,尤以小兒為甚。你近來頗得病人稱讚,除了醫術見長療愈身體,也是更懂得對症下藥安撫其心理。”
“比如那個患兒和許多小孩子一樣,畏苦懼疼,所以你在送服的藥材中都加了桑葉和琶根,中和苦味。又在施針之前冷敷九益散麻痺神經,減輕刺痛。此外,那孩子出來送你時手裡握著糖葫蘆棍翻了兩下,形似那招【破雲穿心】所挽的劍花。想必你還哄著他教了他幾招。”
“……可是,你又怎麼知道這些記錄在自白信裡?”顧襄愕然半晌,追了上去。
“這些細枝末節的【醫術】,為了最大化減輕病人痛苦和恐懼、使其安心並樂於接受診治,所需要的精力或許幾倍於正經醫術,甚至更要艱深。絕大多數大夫不會去鑽研使用,包括孟梁。而你卻能突然穎悟,只能是孟九轉用秘錄的方式記載在給你的自白信裡。”
“什麼?可是為什麼師父沒放在前面的醫書章節裡,為何不給我看?”孟梁似信非信。
“是啊,難道孟……他能預料到我有朝一日會棄武從醫?還遇到了與病人溝通的障礙?”顧襄也將信將疑。
只聽江朝歡道:“當然不是。他留在自白信裡,其實本意是記下當年給你治病時的心得與經驗。”
“你是說,天花--”
“不錯。你三歲生天花,他被召來為你醫治。當時你定然比普通小孩子還難對付,他才悉心想出了這些去苦、鎮痛、安撫等等小法子,專門只為你一人。”
……
看似微不足道的繁瑣功夫,才是真正的人文關懷。與其一味糾結笑容的標準與治療的效率,不如設身處地為病人考慮,對症下藥安撫病患的心理,讓病人切身感受到醫者的真誠、細心和耐心。
顧襄和孟梁皆若有所思,久久不語。
未曾想當年孟九轉出於愛女之心琢磨出的診療技巧,被他偶然留在自白信裡,並非出於什麼傳承的目的,卻誤打誤撞解了顧襄一個大麻煩。
沉吟間,孟梁忽然叫了聲顧襄,支支吾吾地道:“你,你能不能別恨師父了?”
“恨?”顧襄一怔,“我本來也沒恨過他。”
“真的嗎?那你能認他這個父親了嗎?”孟梁一臉欣喜。
“我認不認,這都是事實。沒必要糾結。”顧襄努力給他解釋:“這一路走來,我發現找到自己的前提是要把【我】置於本位。我首先是我,而非任何人的女兒、姐妹,或者妻子。”
“萬般皆不是,方知我是我。我活著,我做的每一件事,不是因為別人希望我這麼做,而只能是我自己想做。所以我現在找到了想做的事,也找到了自己,就不會再囿於無謂的屏障。”
見孟梁仍有些悶悶不樂,她便更直白一點:
“如果一定要說,其實我現在很感激他。畢竟,他給了我三次生命:生了我一次,救了我一次,還予我機緣,讓我找到自己、重獲新生。”
說著,她看向江朝歡,眨了眨眼:
“而我最感謝的,是他至死都沒把定風波交給顧雲天,而是留給孟梁,從而傳到你的手中,沒再釀成更大的禍事。”
兩人之間的宿命糾纏,竟早在父輩就已開始。他們的羈絆和淵源遠比曾以為的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