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強笑一下。
剛才火災現場時看到的景象仿若三年多前上海路的故事重現,那次的後果比這次還要嚴重,一個被拆遷戶搬出燃氣罐本是打算一壯聲威的,後來不知怎麼引爆了,當場二死三傷。雖然最後調查出結果並且有人為此事件受到懲處,可黑幕重重,真相究竟如何,誰能看得分明?
她父親正是因為牽扯於其中才最終走上絕路。
自從父親升上國土局的正職之後家裡是與以往大不相同,但是高檔菸酒那些都是在合理的範圍內。水至清則無魚,她雖然年紀小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其他的並沒有特別奢侈極欲的短處,包括在他自殺後從他辦公室搜查出的現金她都隱隱感覺是出於陷害。真正說不清的是家中茅臺酒盒裡藏著的那張鉅額存款單,名字確實是陳海行。
三年多來,她從不相信父親是畏罪自殺。他仕途壯年,前路一片光明,不可能為了些許利益動心並自毀前程。她記得曾見過父親頹然坐在書房裡的樣子,那次她怯怯地走過去問“爸爸,怎麼了?”爸爸頹然低聲說“做人太無奈,做官更無奈。”然後他揚起手,象是要撥開什麼似的,笑了笑,又說:“和你個小孩子說這些有什麼用?”
她確信他是好人,哪怕如舅舅所說爸爸比較功利善鑽營,他本質上也是個好人,甚至他也想做個好官。
即便爸爸是千夫所指,全世界都認為他十惡不赦,那又怎樣?他永遠是最疼愛她的那個人,媽媽走了不肯再婚怕她會受丁點委屈的那個人。她站在店門口,迎著盛夏薄暮裡最後那線殘陽微闔雙目,腦中歷歷如昨地浮現爸爸高舉起她的樣子,那時媽媽也還在,她靜靜地站在旁邊溫柔滿足地看著他們,爸爸張揚的大笑,媽媽嫻靜的氣息……
秦昊站在數尺之外,迷醉的欣賞著這一幕。暮色殘陽,青瓦白牆,四周突然寂靜下來,靜得深沉,靜得他能聽到她鴉翼般的睫毛垂下時劃過空氣的氣流。
她微仰著頭,白皙的頸項弧度迷人。夕陽斜照在清水河上,金色的波光又反射上來,彷彿有金紅的光芒圍繞著她在跳動。他自十七歲始初嘗女色,見識的女孩和女人多的去了,相較而言她算拔尖的一個。他記得一年前初見時的驚豔,可那時僅限於驚豔。這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驚豔是什麼,是美得動人心魄,直叫人不敢直視。
她立於殘舊的老屋前,面朝著凸凹不平窄仄的石板街和臭氣燻人的清水河,猶如廢墟里一株絕豔的牡丹,越是背景破敗越是彰顯了驕人的國色。偏偏她對自己的美麗不自醒,她不知道她對男人來說是多大的誘惑,所以益發美得張揚。
他緩緩走近,她睜開眼睛,見到人影先讓到門邊,習慣性的堆上笑,“吃晚飯是嗎?進來坐。”然後凝眸發現是他,臉上表情一秒中三變,先是驚訝而後眼神躲閃開,不知道是討厭還是基於羞澀,待重新望向他時笑容已經斂去七分,多了三分寒意,“晚上沒有面吃。”
秦昊幾乎沒看過她的笑容,剛才那一瞬奇蹟般的微笑讓他一楞,隨即又為她豐富的表情而失笑。“沒面我吃別的,”他盯著她微揚起嘴角,覺得她勉強支撐的冷然很是有趣,“開啟門做生意,沒見過還有趕客人走的。”
她好象哼了一聲。
秦昊搞不明白她為什麼對他有種莫名的敵意,見他三次,三次都沒有好臉色。其實連陳婉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是因為對所謂“特權階層”的厭惡,還是對他灼灼目光的反感?
他徑自走進去找了張空桌子坐下,她抿抿嘴進櫃檯裡拿了張菜牌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所謂的菜牌不過是張過塑的兩面有字的紙而已,他也不看,隨口點了兩個熱菜,最後問她還有沒有花生糖火燒。
陳婉不由用懷疑的眼神掃了他一眼,“火燒下午賣完了,”見他有些失望,她又說:“有菜粑粑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