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府中依舊靜如死水,毫無波瀾。
除卻這一日,鳳迦異喚我入書房,似是無意道:“下月初六是個好日子。我已奏請,意欲前往薦福寺禮佛。”
我心中一震,聽他用更低的聲音問:“你也一起去麼?”
我心中急轉,想的卻又都是不相干的事。
譬如千秋節上回眸一顧,夜雨中狂怒的鞭笞,在睡夢裡猶要趨光而向。卻在另一處的黑暗裡不敢點燈,怕一點幽光驚散彼此稀薄的溫情,照見對方內心的不堪。七夕之夜,露溼襪屐,將流螢一點珍重置於掌心,那掌心總是冰涼,這隻冰涼的手曾拭去我兩行淚水,覆上我同樣冰涼的臉面……
然而終於微笑:“郎君此去當求多福,願佛祖保佑。奴婢……便不去了。”
他目中猶有一絲期盼,突然耳語了一句:“就不想做回宛音,隨我去看昆池風月麼?”
我渾身耐不住輕顫,雙唇囁嚅,卻依然只回答了四個字:“郎君珍重。”
我怎麼都沒料到,平日那麼素淡的人會驟然發作。
他突然一把攥緊我的雙手,幾乎要把我每一寸肌骨捏碎——我渾身壓抑不住劇烈顫抖,目中疼痛,一味喃喃:“不要這樣……”
他用極低極怒的聲音,質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
“你不跟我走?你還想著趙詹事?”他咄咄逼人,烏黑一雙眼睛直逼我而來,險要與我臉面相觸,我的心無可遏止地作痛,雙唇囁嚅,我極想給他一個答案,我極想告訴他,我願意隨他去,願意做回宛音,願意覽盡昆池風月……然而我無法說出口,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不敢看他眼裡的一種希望,也不敢再面對自己心中的希望。
“我不能跟你走。”我拚勁全力,揚聲作答。
帷帳下薰香細細,一絲一縷均沁入心腑。簾外沒有月亮,黑沉沉不知是否仍在落雨。他又逼近了一兩分,被他攥緊的一雙手愈發疼痛,只聽他言辭鑿鑿:“其實我知道,你也喜歡我。”
我呼吸剎那停止,目中盈出的眼淚再難收回。
然而那聲音畢竟一點一點小了下去,彷彿被薰香沖淡,又彷彿被黑夜吞噬,留在我耳邊只剩下風一樣輕的嘆息。我雙手依然瑟瑟發抖,卻見他緩然鬆開了我。他目中一旋火焰已漸漸冷卻,怔忡茫然的模樣彷彿是迷了路的孩兒。
我竟怕了,強忍心頭劇痛想去握一握他的手,但二人都停下來,彷彿中間隔著萬水千山,一雙手再難握到一起。
一時室內靜默得難堪。
“郎君……”我終於低低喚了一聲,“此去山長水遠,你一定要保重。”
“嗯。”他笑了笑,復又如常。隨手開啟手枕之側一隻黑漆花卉盒,取出一隻足金鏤雕飛鳥纏枝紋香球,“這個送給你。”
我遲疑不受。他微笑:“去年買回的鬱金香粉很好。”又是在說無干的事。
“你下去罷。”他疲憊道。
“是。”
那枚香球本是尋常物事,攥在手裡卻十分沉重。走出書房許久我才覺出掌心一陣疼痛,原來那香球上鏤刻的精緻花紋已在手中印出清晰的淤血。
薦福(2)
簷下風鈴兀自響了幾聲。下月初六,離這日不十分遠,也不十分近。是他刻意試探,還是留我餘地、待我選擇?斟酌了一番,依舊難以決斷,如此怔怔捱過三五日,初六竟然就到了眼前。
這日晚,薄暗天空上掛著一彎下弦月。只是一小枚,彷彿剪刀裁成,卻比往日要清亮許多。我在房中寫了一封信,呆呆看著信上“初六”、“薦福寺”的字樣,突然聽得門外傳報:“郎君叫姑娘過去。”
“這就來。”我靜靜應了,將那信收好。
他房中比日常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