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天使們:你能讓我得救嗎?天使們笑著看著我:當然啊,我來這裡,就是為了讓你得救。於是我向他們伸出了手,在白色的世界待了很久、很久。但最後我還是沒有得救,媽媽也還是在哭。天使把我的手還給了媽媽,他們說:很抱歉,如果你的孩子看見的是袖釦或向日葵,我們都有辦法救他,但是蘑菇,沒有辦法。我們深表遺憾。』
自己當初,為什麼會被這個劇本吸引?
一開始,習齊慢慢地回想起來,他只是因為這戲的角色新奇有趣,所以才會注意到這個劇本,但是並沒有很強烈地、非站到舞臺上演出不可的慾望。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想起介希第一次和他說起關於Knob和罐子的故事時,他有種手上的劇本忽然活過來的感覺。雖然還不明顯,但是那時候他就有預感,這些看似冰冷、荒謬的文字背後,有很多很多的故事,等著他去探索、去觸碰。
習齊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看到罐子學長對他冷淡時,他會難過到這種地步。不是因為自己的演技和能力被質疑,畢竟他也很質疑自己的能力。
而是……他始終嚮往的人、那個世界、那個故事,被一堵看不見的高牆給擋住了,被罐子自己給擋住了。
好想觸碰他、好想理解他、好想擁抱他、好想進入他……好想好想,即使只有一次也好,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他。
為什麼Tim會這麼痛苦?因為他也在等著救贖,等著永遠也不會降臨的救贖。
像Ivy一樣,像習齊一樣。
『那時候,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啊,一定是永遠沒有辦法得救的人,就算呼喊上帝,就算跪下來禱告,我仍然註定……徘徊在這個垃圾場,這個永無止盡的深淵,這個沒有盡頭的、瘋狂的世界……』
料理教室的場景忽然變得模糊了,肖瑜的臉也是。習齊發現問題出在自己身上,他的視線忽然充滿了水霧,
『我已遺忘有多少年沒有禱告,不曾在清晨聽過教堂的鐘聲,但是上帝啊,如果你肯原諒我的殆惰,我願意再一次向你屈膝,請你垂聽……』
習齊的兩手,緊緊捏著流理臺的邊緣,緊到發抖。他隱隱約約看見肖瑜彷佛朝他靠了過來,但是他看不見、聽不到、無法呼吸,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我……認識一個人,他是那樣的跋扈、高傲,從不肯向任何人求懇,但我從他身上,看見了蘑菇以外的東西。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我想……救他,無論如何都想救他,上帝啊,我是個註定無法得救的人,我……是如此弱小……無力……懦弱…一無是處……我,但是我也想……至少一次……成為……誰的力量……請你……垂憐……』
習齊沒有辦法繼續念下去,他的手緊抓著流理臺邊緣,唯有如此,才能控制著不跪倒下去。
他聽見自己的哭聲,壓抑的、無力的啜泣,而後漸漸氾濫成有聲的嚎哭。他哭得全身發抖,感覺到肖瑜從他身後繞過來,擁住了他的肩。
肖瑜看著他痛哭的臉,沉默了半晌,把臉靠在他的頸側,
「不要哭了,小齊,不要演了,」
他的聲音很柔、很輕。彷佛回到四年前,那場畢業典禮上那樣:「不要哭,小齊,你不要再哭了。」他彷佛唸咒語般呢喃著,但習齊還是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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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笨蛋,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明白這麼簡單、這麼純粹的事情?
如此單純的Ivy、如此單純的心情……
如此單純的自己。
***
整個藝大陷入期末考的忙亂中,戲劇學院前的坡道上少了嬉鬧的學生,系圖書館裡罕見地爆滿了人。就連一向喧鬧的中庭,也擠滿了考前惡補術科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