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曲靈倒是識貨之人,錢二小姐的琴聲,本就是達官貴族千金難求的絕技。
曲靈笑了笑,又道:“而且此琴也只有姑娘才彈得出那等玄妙之音來,若是落入凡夫俗子之手,仍是粗鄙。我瑞雅齋可不敢犯此誠信大忌,所以想來想去,也只能由我出面將琴買回來了。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此人倒會盤算,如此一來,一邊討好了她,一邊維持了琴行聲譽,又抬高了這瑞雅齋的身價,一石三鳥,不愧是個商人。
一念至此,也不拒絕,接了那銀票轉身就走,未料曲靈卻出聲挽留道:“等等。”
“你反悔?”
曲靈失笑道:“怎會?只是尚未得知姑娘芳名……”
“我只是來賺這一百五十兩銀子的,以後也不見得會再來,不必留名了。”
曲靈沒想到她竟如此冷冰冰,說翻臉就翻臉,不由得一怔。那邊錢萃玉已走到殷桑面前,定定的看著他。殷桑沒說什麼,轉身走出琴行。
她便也跟了上去。兩人就這樣一先一後,誰都不出聲,太陽漸漸的落下來,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不知走了多久,殷桑忽然一個停步,回身盯著她:“值得嗎?”
“什麼?”沒想到他會忽然說話,她不禁一愕,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值得嗎?彼時恃才輕謾了天下權貴,如今卻在市井之地委屈彈奏,值得嗎?”
她抿了抿唇,直視他的眼睛道:“我說過,我是有用之人,我不是包袱。”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凝,彼此都想說服對方,但都知道那是徒勞。良久,殷桑先自收回目光,嘆了一聲道:“把手給我。”
她的反應卻是下意識的把手縮到身後。
殷桑又說了一遍:“把手給我。”不待她同意,徑自拉過她的手,十指之上,佈滿弦痕,有的地方更已破皮,滲出了點點血絲。
剛才那把琴沒有上油,可她咬著牙硬是彈了下去。眾人都沒發現,偏他留意到了,她不禁心中一熱,呼吸頓時緊了起來。
殷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拔去瓶塞為她上藥,傷口處頓時冰涼一片,相當受用。
夕色自他背後照過來,勾勒出那近乎完美的英挺輪廓,他的臉揹著光,藏在陰暗之中,看不清晰,可她知道,他好溫柔。
殷桑,是溫柔的。
你在乎我啊,你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她的眼睛無聲的流淌著這樣的感情,殷桑忽然煩躁起來,把她的手一丟,啞著聲音道:“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鬧了。”
她整個人一震,睜大了眼睛。
“我送你回去。”他轉身走了幾步,發現她沒有跟上來,回頭看,見她立在原地,晚風吹起她的衣衫和長髮,那般纖細敏感,怎經得起外界風雨,世情如霜?聲音便更加疲軟了下去,“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狠狠把袖子一甩,厲聲道:“你騙我!”
他望著她,不說話。於是她就更加氣惱:“為什麼騙我?你要我證明自己能賺錢,我已經證明給你看了。我不是包袱,我不是麻煩,為什麼你還要送我回家?為什麼?”
一句句,擲地有聲。
他終於開口,邪邪一笑道:“看來二小姐真的忘記我是誰了,說謊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家常便飯,而且,偶爾戲弄一下天下第一才女,也是相當有趣的事情……”
她的身子開始顫抖,聲音也在顫抖:“是這樣……嗎?只是戲弄……而已嗎?”
“不然你以為會是什麼?”
她低斂下眼睛,感覺自己的心像浸在溫吞吞的水中,漂浮著,漂浮著,失重般的迷茫,卻不痛苦。真奇怪,被這麼諷刺的笑容和冷酷的話語傷害過後,她竟然依舊不覺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