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崢和父親對視,書房裡空氣凝滯一般,連鐘錶也走得比往常慢許多,他從父親的眼裡看到了難以更改的堅決的頑固。他看著那張已顯老態的帶著傷痕的臉,想起這是自己在世上的、唯一的父親,心裡終有一個角落塌陷進去,於是放鬆了些語氣,迂迴道:“父親,咱們各退一步。她得在我身邊,這就足夠。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今天是您壽辰,兒子給您拜壽。”
陸老爺看著他行了禮,起身往外頭走,也不想過多追究,只張了張嘴,緩緩地說一句話:“想做一番大事,怎麼能兒女情長;既要兒女情長,做什麼大事!古往今來,江山美人誰可兼得?老三,你要好好記住。”
陸子崢腳下頓了頓,一步不停走了出去。
陸太太和沈黛在客廳坐著,出面留她小住:“他就是趕著壽宴,才請你來了。住小半個月你不願意,那好歹住上四五天的,到過了中秋再回去。你在那邊,左右也沒人陪著過節,一年一中秋,怎能這麼著?在這兒還有大丫頭、六丫頭一起說說話,哎,小住幾天,總不算失禮數罷?”
陸皎夜笑道:“媽就偏心!從前偏我哥不說,現在有了新人,轉眼管我叫‘六丫頭’!”
陸玫恰和大姑爺從樓上下來,看她們幾人說說笑笑,就過去道:“還說悄悄話兒呢?大家都等著給爸拜壽,你們還不一齊進去?”
沈黛看了看陸玫,又看著陸太太。陸太太道:“你呀,現在你和六丫頭是一樣的,去,一起去罷!”
趙麻子換了自己最好的藍色緞子長袍和短馬褂,一溜煙小跑著上陸家來。他心猜陸亦嶸這麼急著叫他來,一定是想接著提拔他,從哪裡開始提拔呢?就從給陸老爺拜壽做起!
於是他一手提著外貿商行買來的金華火腿,一手提著兩罐竹葉青酒,用華而不實容易褪色、但挺好看的金紙包著罐子口,一路爬似地爬上樓梯,到陸亦嶸的書房來,見面就長長作了一揖: “哎喲,二少爺,給您問好!多謝,多謝看得起我,請我來一趟!”
“行了行了,你少廢話”,陸亦嶸面色不善:“我是叫你把各處的進出款都劃在我賬上,可短短三天,怎麼有了三萬塊錢的虧空?你在幹什麼!”
趙麻子如有晴天霹靂,一下懵了,糊里糊塗道:“三……三萬塊錢?什麼時候的事兒?”
陸亦嶸道:“你少給老子裝蒜,錢被你用到哪裡去了?”
趙麻子看他臉色鐵青,手上頓時急出了一陣汗,拼了命的想了半天,一拍大腿道:“哦,哦,有了!二少,您還記得麼,調查處不是忽然招來好幾個有學問、有身份的先生麼?就是他們!前天,他們說要撥一筆款子用,我一嫌麻煩,我……我就讓他們自個兒拿錢去了!”
陸亦嶸怒道:“放屁!他們是謀客,又不是刺客,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他的一聲怒喝招來幾個僕人探頭探腦,這才稍微緩和了語氣,道:“這可是三萬塊錢,不是兒戲。好了,我不和你多廢話,你去查這些錢被他們用在哪裡。查不出來,你就下課!”
趙麻子一聽“下課”,登時腰也彎了、腿也忍不住地打顫,好幾個麻子在臉上不住抖動,他是處長,他是趙處長,可不能這麼完了!他一連聲地答應了,趕緊貓著腰跌跌撞撞跑出去,連那火腿、和酒也忘了拿。
趙麻子剛走,趙曼娜就進來,往沙發上一坐,道:“剛才誰呀?好傢伙,差點沒撞死我。”
陸亦嶸道:“那姓趙的混蛋。不知道給我招進來什麼人,兩天,挪去三萬塊!不對勁,肯定不對勁。”
“三弟知道麼?他不知道就完了。我早說那姓趙的賊模賊樣,沒什麼用處,偏要出了大事,你才信”,趙曼娜靠著把玩自己髮圈,順口道:“不過,你也是該省一點兒。平時理髮從來給五塊錢的小費,往後就給一塊錢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