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他剛要呼喊什麼,對面有人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聽出是團裡的一位領導,立刻鬆開秋秋,立正站穩。
大虎當夜被禁閉起來。在部隊即將開上前沿陣地的時候,大虎的事情顯得十分嚴重。連長方格愛惜他,可是也沒有辦法。第二天下午,連裡急急忙忙開了個會。根據團裡的意見,撤掉了大虎的班長職務,並讓其有機會立功,編入尖刀排。秋秋哭在連隊的營地上,久久不願離開。她揪著連長的衣袖哭訴說:“他沒有錯呀!他有什麼錯?他眼看要去打仗了,您給他求個情,復了他的職吧……”秋秋的眼睛哭腫了,大虎在一旁冷冷地望著她。她又轉向大虎說:“大虎,全怨我,怨我呀!”大虎咬緊了牙關,搖了搖頭:“這場仗打下來再見吧,秋秋!”他深深地瞥了她一眼,跑開了……
大虎順著一溜帳篷往前走著,脫下軍帽在手裡搓揉著。他的剃得光光的腦殼真圓,像兒童的一樣漂亮。他走著,漫無方向。一個大帳篷橫在眼前,一塊牌子告訴他這是手術室。他同時也聽到了呻吟聲。他想快些離開,可一個醫生這時走出來,把一個臉盆放在了帳篷口。他走過去一看,驚懼地喊了一聲,往後退了兩步:臉盆裡彎曲了一條血乎乎的腿……他沉重地離開了。但走了不遠他又折回來。他想知道這位失去了腿的戰友的名字。醫生告訴,戰友的名字叫李玉龍!大虎跌坐在了地上,用手捂住了臉。
晚霞血紅,地上的一切都是紅的。他踏著霞光往回走去。半路上,正遇上手持武器的戰士押送俘虜。他仇恨地盯著一個個黃瘦衰弱、緊繃嘴角的俘虜走了很遠。他恨不能奪下一支槍來,把眼前的敵人全部殺掉。後來他還從俘虜隊伍中發現了一個女兵……大虎站在霞光裡,定定地看著他們往前走去。
第二天,大虎的部隊開上去了。
秋秋每天登上最高的一個山頭,望著打炮的地方,望著一股一股的硝煙。她心裡不住地念叨:“尖刀排,大虎。”她閉上眼睛,就看到了黑黝黝的竹林,看到大虎伏在她的胸口上。後來傷員多起來,小分隊緊張了,秋秋很少有時間一個人出去了。抬來的戰士讓人不敢正視,他們血浸衣衫,面色嚇人。有的只剩下了一層灰皮包著骨頭,頭髮枯黃著糾結在一起,衣服破碎得像一面網。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誰也想不到一個人還會變成這樣、變成這樣還會呼吸。姑娘們後來知道,這些戰士被敵人封鎖在山上,十天二十天沒有喝一口水、吃一粒糧食。他們怎麼活過來了?不知道。只知道他們直到最後一刻也沒有投降。他們大都是剛參軍一二年的農民子弟,從父親的責任田上走來。他們從小懂得節儉、聽話,昨天好好種地,今天好好打仗。他們第一次見到了這麼多的罐頭。吃起來多少有些慚愧,老惦記著蹲在田裡做活的父親……姑娘們給他們換衣服,洗去血跡,一顆心老是揪緊著。
一天傍晚,尖刀排死亡的戰士陸續抬下來了。秋秋的手握不住剪刀和紗布,身上一陣陣發冷。她一個一個看著、辯認著,一顆心往下落著。最後她動手給一個炸飛了額骨的屍體清洗。她給他脫下破爛的血衣,照例把衣兜裡的遺物取出來,歸結到一起。她突然從中發現了自己的花手絹……秋秋驚叫了一聲。所有人都圍攏過來。秋秋一雙手抖著,捂著自己的臉,鮮血立刻沾了她一臉,又順著手指縫往下滴著,像她自己正在流血一樣。這樣過了一會,她想起了什麼,拿下手來,急急地去看衣服上的編號。她費力地把衣服對在眼前,用手去抹淚花。這樣看了一會兒,她昏倒了。
黃昏,一陣急促的號聲在群山裡迴盪。炮聲隆隆,炮聲響在遙遠的地方。畫眉鳥在竹林裡歌唱,歌聲如故。秋風昨天吹到山左去,今晚又從山左吹回來。夜來了,一切都沉浸在墨一樣的夜色裡……
墨一樣的夜色裡,抱朴終於什麼也看不見了。畫眉的歌唱也逐漸模糊,最後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