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地方。這些高低不平、成直角的壁,四角也都是直線,使人猜得出頂上是一塊平地。
那便是人巖。
人巖比多佛爾礁還高。它的平臺俯瞰著多佛爾礁的兩個無法到達的尖頂。這個平臺的邊都塌了,有一個地形像柱頂盤④,勻稱整齊得難以形容,像雕刻出來的一樣。很難想像得到有比這兒更荒涼更悽慘的地方了。大海的波濤對著這塊巨大的黑石的幾個方形的側面湧來,平靜的海面起了皺紋。黑石彷彿是許許多多黑夜裡海上的鬼魂的底座①。
所有這一切都停滯不動了。空中幾乎沒有一絲風,海面上幾乎沒有一道波痕。在這寂靜的水面底下,可以猜測出在深處淹沒著不計其數的生命。
克呂班過去常常在遠處望見多佛爾礁。
他完全相信他現在就在這兒。
他不能懷疑。
變化既突然,又可怕。不是阿努瓦礁,而是多佛爾礁。離陸地不是一海里,而是五海里。五海里!不可能游過去!對於獨自一個的遇難者來說,多佛爾礁是他最後一刻看得見的、摸得到的具體的東西。不允許去陸地了。
① 岡薩雷斯,據本書原版本注,安東尼奧·岡薩雷斯在1442 年到達勃朗角。
② 弗爾南德斯,生卒年月不可考,葡萄牙旅行家,1447 年發現非洲大陸最西端的維德角。
③ 鏈,舊時計量距離的單位,約合二百米。
④ 柱頂盤,原是古典柱式的頂部。
① 原指雕像的底座。
克呂班渾身哆嗦起來。他自己投入了黑暗的口中。除了人巖沒有其他避難之處了。夜裡很可能會突然有暴風雨出現,“杜蘭德號”上的那隻救生艇也很可能載人太多翻掉。船隻失事的訊息再也不會到達陸地上。別人甚至不知道克呂班給留在多佛爾礁上。只有凍死餓死,沒有別的生路。他的七萬五千法郎不能給他換來一口麵包。他煞費苦心構成的全部計劃結果卻使他落入了陷阱。他辛辛苦苦,卻給自己製造了災難。沒有出路。沒有得救的可能。勝利變成了危難。沒有得到解放,而是束手就擒。沒有享受到長期的幸福的未來,而是嚐到臨死前的痛苦。轉瞬間,如像閃電般的迅速,他的建築全部倒塌了。這個魔鬼夢想的天堂恢復了它真正的面目,就是墳墓。
這時候,起風了。霧受到搖晃,突破,被拉開,然後在天邊混雜地化成一大塊一大塊形狀不定的東西消散了。大海整個兒又露出來。底艙裡的牛,越來越被海水淹沒,不停地叫著。
黑夜逼近,或許暴風雨也快來臨了。
“杜蘭德號”因為海水上漲漸漸地浮了起來,從右擺到左,又從左擺到右,開始在礁石上轉動,就像在一根軸上一樣。
能夠預感到一個海浪就能把它衝下來,順水捲走,這個時間將到了。
現在比船隻失事的那一刻天色稍稍亮了一些。雖然已經更晚,卻能看得更清楚。霧離開了,帶走了一部分黑暗。西邊的烏雲全都消失。傍晚的白色的天空無邊無際。大片的微光照亮了大海。
“杜蘭德號”是從斜面擱淺的,船尾在上,船首在下。克呂班走到幾乎高出水面的船尾。他牢牢地盯著天邊望。
偽善的特性就是始終抱有希望。偽善者就是那種始終期待著的人。
偽善只不過是一種可怕的希望。這種謊言的實質是由已經變成罪惡的德行構成的。
說起來奇怪,在偽善中也有信任。偽善者相信對待未知的事物的難以形容的冷漠,它容許罪惡存在。
克呂班朝四周張望。
處境毫無一絲希望,這個陰險的靈魂卻沒有感到絕望。
他想,在大霧瀰漫了這麼長久時間以後,原來在霧裡停航或者拋錨的船會重新航行,也許在天際會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