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雲館打春以來,第一個正式男客。
十四見我愣愣地不答話,挑眉道:“怕了?”
我看著他那挑釁的樣子,衝口回道:“誰怕誰?請!”一時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今天終究十四已是在這兒耽擱了許久,索性就違一次約,讓我的翠雲館熱鬧熱鬧。
我穩穩地為十四續上一杯酒,看著他柔和的面龐,不禁問道:“真的能放下麼?”
他啜了口酒,緩緩地說:“只要她收著我的項鍊,就夠了;只要我能一直看著她,看著她像第一次見我那樣笑,也夠了。”
我心下感動,卻又是無奈。不錯,除了收藏,除了遙望,又能怎樣?何止是他們二人,就連我自己,不也是靜靜地獨自用喜怒哀樂澆灌內心的那份感情麼……
思及此,突然就想起一首歌來,我撂下酒杯,輕輕地哼唱:望著你從面前經過似有一些悲哀於是就輕輕唱了起來所以你我從此被愛,緊緊鎖起來卻又不能一生相守這到底是誰在安排當你小心的在我身邊靜靜坐下來告訴我未來多精彩所以你我從此被愛 緊緊鎖起來卻只能相互眺望這支離交錯的感傷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有愛情在遊蕩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有人在唱,依然還是年少無知的感傷唱罷,我的眼裡已是微微含淚——相愛而不能相守,為葉子,為十四;遙望而獨自感傷,為我自己。
十四一直端著酒杯,靜靜地看著我。此時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一雙眼睛炯炯地射過來,沉吟半響,卻只是笑道:“我記得那日,你的歌喉,可真真不敢恭維呢。”
我微微一笑,卻不答言,心想還不是那日在康熙帝御前亮嗓子練出了膽子,如今徒增信心。忽地想起葉子生日那天的情景,便問道:“十四,那日衡兒酒罷問君三語,咱們都是未答。如今你的答案有了麼?”
他抿了抿嘴,輕哼一聲,道:“我正是想要問你呢,可不能被你搶先。芷洛格格聽好:你最快活逍遙是在何時?最大的心願又是什麼?這一輩子,你最在意的又是誰?”說畢,仍是研判地看著我。
這宮裡的男人,到底是要好好藏住自己的心呢,我撇撇嘴,也不勉強他,兀自說出自己的答案:
“最大的心願,便是和衡兒一起逃走;最在意的人,自是我額娘;最快活的時候,便是咱們宮裡的青珂湖邊。”
這三個答案,全出自我內心深處。額娘,自是現代的那位媽咪;衡兒,便是葉子那個女人;青珂湖,卻是去年和十三一起大哭大笑:“營救”十格格的地方。
他聽我說完,不禁一愣,而後躊躇了半響,張了張嘴卻又合上。我忙又倒上茶,道:“我對人家的心事不感興趣,您只管喝茶罷。”
他歉然一笑,道:“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出。這三個問題,自從衡兒問了之後,我也問了自己很多次,卻是始終沒有頭緒。似你這樣痛快地給出答案,才是讓人羨慕。”
我也衝他一笑,點了點頭,突然明白,那日葉子提出的三個問題,十四阿哥、十三阿哥,還有四阿哥,都不是不思量,而是思量不出——
就像《天龍八部》中的慕容復,到最後也只能悵然作答:“要我覺得真正快樂,那是將來,不是過去。”
這些在機心重重中長大的男人,到底這半生中有沒有真正開心的時候?是不是隻有在將來的某一天,如願君臨天下,才能心滿意足?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又恐怕,他們自己也無從知道。
想到這裡,我舉起酒杯敬十四道:“那便祝你,可以早日答覆我,答覆她,也答覆你自己。”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飲盡了茶,起身道:“好久沒這麼痛快了!芷洛,你現在這樣子,很好。”我微微一笑,送他出門。
他走了幾步,又回身問:“剛那曲子,叫什麼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