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東峰小院,一推開院門,便有股濃濃的倦意裹住了身子,兩支腳像灌滿了銀汞那麼沉。俞和走進木屋裡,一切是那樣的熟悉,連屋裡的氣味都讓人眷戀,合衣朝床榻上一撲,兩眼才閉攏,他便沉沉的睡去。
人雖是倦極,但心中有諸事糾葛,所以這一覺睡得並不久。再睜開眼時,正望見窗紙上的最後一層暮色黯去,月光把樹影描繪了出來。
俞和翻了個身,靠在床頭,這幾個月在外面日夜不合眼的守候,那其中的種種苦澀,盡數湧上心頭。他已不知有多久沒體味過這種感覺,俞和似乎重新回到了當年流落塵世,風餐露宿的日子,只可惜如今只剩他一人煢煢孓立形影相弔,原本依偎在身邊的那一絲溫柔,成了心底裡揮之不去的晦暗回憶。
心裡忽然一陣刀絞般的痛,俞和急忙強止住了念頭,不敢再往深處去想。目光一轉,看到了木桌上擺著的那具紅木鳳尾瑤琴法器,他輕輕一吹,氣息若無形的手指,輕輕撥動了琴絃,發出一輪悠長的疊音。
把手一招,床頭衣鉤上的那條水紋青綢披肩飛起,輕飄飄的落入掌心,指間一片絲滑冰涼的觸感。俞和把這披肩搭在胸前,矇住了口鼻,隱約約有股淡淡的女兒香氣,順著鼻息滲進胸中,張口吐氣,一團熱流被披肩裹住,倏地又彌散了開來,登時臉頰上,脖頸間和胸前盡都暖了。
心神一陣恍惚,俞和彷彿看見了雲夢大澤畔的臨水小屋,和那橫吹玉笛的少女。
嘆了口氣,俞和把披肩重又掛回到床頭衣鉤上,他翻身坐起,從床下挪出一罈子酒,推門縱身,上了屋頂。
深冬酒冷,喝到嘴裡欠些滋味,俞和運起陽火真炁暖酒,卻想起之前去為方家怡以真火煮粥的那般情形,不由得嘴角抽動,浮起一絲自嘲的苦笑。可嘆果真是世易時移,人心難測,尤其是女兒家的心思,更是讓人捉摸不透。俞和或許還能理解陸曉溪,但他卻怎麼也看不懂方家怡。
他曾經簡簡單單的把這位方師妹當做劍門中熟識的同門之一,就好像以前的小師妹寧青凌那般。可沒想到這位生得好似九天仙女一般的方師妹,卻突然捅破了他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直接開口問俞和,願不願意與她結為道侶。雖然俞和心裡念著陸曉溪,並未對方家怡點頭,但他畢竟是一派少年心性,許多同門師兄弟對方師妹苦求不得,而這位美麗的女子卻對自己芳心暗許,俞和始終是在意的,暗喜的。
可他萬萬沒料到,那一次無言的拒絕,竟變成了仇怨。方師妹陪宗華師伯出山雲遊回來,搖身一變,成了宗華師伯的身邊人。而從那之後,宗華師伯朝向俞和的臉變了,他看向俞和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嫌惡。在俞和的眼裡,往昔熟悉的宗華師伯,變得原來越陌生,原來越遠。
俞和固然知道這位宗華師伯乃是真正的性情中人,方師妹做了宗華真人的紅顏知己,俞和雖然心底裡有些小小的失落,可卻也並不覺得如何詫異。自古美女惜英雄,像宗華真人這般深具豪俠之風的人物,多幾位鶯鶯燕燕環繞陪襯,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俞和只是不懂,何處來的那些荒誕不經的流言,而宗華師伯又為何對自己變了臉。
在羅霄劍門中,當宗華真人不再對俞和另眼相看,許多人望向俞和的眼神,也就再不復從前的溫暖親近,而變成了幸災樂禍的嘲笑。唯有藏經院中的師長弟子們,對待自己一如往昔。
俞和吞下一口酒,腹中升起的辛辣酒氣驅散了冬夜的寒冷。他眼前一恍惚,憶起了當年在城鎮中乞討的一幕。
那時的俞和,還未懂得酒的滋味,他把這種浪費許多糧食釀造而成,卻能讓人神智癲狂的漿液,視為一種罪孽,沾也不敢沾。那也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他和陸曉溪凍得瑟瑟發抖,在城裡的大廟門口乞食。有個富家小姐,帶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