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差點沒直接脫口出一口國罵。原本他還以為紀綱是來試探一下自己,好藉此來琢磨一下宮中的心意,他遠遠低估了紀綱,因為這老傢伙分明比這更加直接,直接就把這左右不討好的事加在了自己的身上,須知這種事最是吃力不討好,弄個不好,極有可能陰溝裡翻船。
若說整人,固然是錦衣衛的職責,可問題在於,聖旨裡分明不想把人整死,你把人整的半死不活,人家還會和你笑臉相迎?
可是紀綱終究是指揮使,雖然腹誹,卻是無可奈何,郝風樓只得道:“卑下遵命。”
從紀綱那兒出來,郝風樓也懶得去僉事房了,而是命人給東城千戶所傳命,讓他們抽調一些人手。
既然要查,那麼只好查一查,郝風樓今日入宮,看出朱棣對船廠很是記掛,因此此次探查,倒是不能輕視。
次日清早,郝風樓便抵達了這龍江船廠,手頭上帶著的,是三十多個識字的書吏和校尉,王司吏也跟著來了,蓋因為查這龍江船廠,需要的武士倒是不必多,能看懂賬目的人卻是必須。
聽聞錦衣衛到了船廠,督造的工部郎中朱謙自是領著員外郎、主事、提舉等官員前來迎接。
這郎中別看只是正五品,可是在部堂裡頭卻只在尚書和侍郎之下,握有實權,就如眼前這郎中朱謙,負責的就是船廠事宜,不但管理龍江船廠,天下各處的船廠,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船廠就有船工,還有船匠,更有大小無數官員,足足十幾萬人,不但掌握著這麼多人的生計,還掌握著朝廷撥付的近百萬紋銀,這樣的職缺,可謂風光無限。
朱謙對待郝風樓的態度不卑不吭,顯然他早就收到了訊息,像他這種官員,若是上頭沒有哪個大佬在背後支撐,絕不可能委派這個肥缺,所以不但訊息靈通,而且也有足夠底氣,腰桿子直得很。
朱謙對郝風樓有幾分客氣,拱手作揖道:“大人遠道而來,下官不能遠迎,實在慚愧,請大人入內說話。”
這都是一些官場上的俗套禮儀,表面上客氣,卻未必會有多少敬意,郝風樓察覺到,朱謙的骨子裡從一開始就對自己有一種輕視的意味。
其實這也難怪,連自家錦衣衛都知道,這只是宮中敲打,所以要掌握分寸,人家難道會不知道?既然知道你是來玩假的,還怕你做什麼?
況且以朱謙這樣的立場,也不願意和郝風樓過份親熱,蓋因為在朝廷和讀書人的眼裡,郝風樓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走得太近,這是找死。
郝風樓心裡想定,便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道:“我等是奉旨前來核查船廠,虛禮客套就不必了,還是先辦公務,大人何不立即帶我們先去查一查賬目?”
朱謙神色泰然,莞爾笑道:“好極,大人請。”
於是朱謙領頭,眾人浩浩蕩蕩的進去。
這船廠的規模足足相當於一個小鎮,附近都是錯雜的匠人棚子,給匠人們居住,往裡頭,便是細木、油漆、捻、鐵、篷、索的作坊,無數脫光了上身,露出黝黑肌肉的人或是肩扛,或是手提著各種工具來回走動。
幫工指揮們則是穿著皂隸的衣衫,一個個挺著大肚,來回巡視。
這裡已經清出了一條道來,郝風樓隨船廠的官員入內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自覺的退避,連幾輛拉料的馬車也在旁停靠,車伕們聽垂著頭,不敢去看上官們一眼。
偶爾會有幾聲女人子的聲音遠遠出來,郝風樓不由皺眉:“朱大人,為何工場中會有女子?”
朱謙正色道:“有的,是一些匠人的家眷……”
郝風樓逼問道:“還有呢?”
朱謙捋了捋須,倒也不瞞道:“還有一些卻是各取所需,郝僉事,這兒不是乾乾淨淨的廟堂,多數都是粗鄙賤民,這等事雖是有礙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