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脫了大衣,對著她侄子罵道:“你怎麼跟少爺似的?倒叫曉居來給我倒茶?”童玉棠委屈道:“我像少爺?剛才給她使喚得跟條狗似的。一大早把我叫醒,弄了幾箱子的東西讓我扛上扛下。剛剛給她折騰夠,你就來了。”又對恭曉居說:“你看看幾點了,從早上到現在就沒吃過東西,你那幾塊餅做好了沒有?”恭曉居笑著說:“你姑媽來了,你就讓她吃餅?”她看出童自春是專門為了童玉棠來的,又說:“我出去買點吧。”然後就解了圍裙出去了。
童自春看著恭曉居出門,又巡視了房間一週,看見臨窗的一張桌子堆滿了書,上面還飄動著藍藍的窗簾。她對童玉棠說:“這丫頭脾氣倒好,就是有點楞——和她老爹一個樣。”童玉棠皺著眉頭:“你說什麼?”童自春瞥瞥他:“我是說兩個的人脾氣得湊好了,這樣日子才好過。像你爸媽,就沒湊好,一個像爬在牆角的蝸牛,一個像到處開屏的孔雀。到最後誰也看不慣誰,像繃到頭的牛筋終於各自斷開,卻是兩段都失掉了原先的韌勁。”童玉棠不耐煩:“你到底來幹什麼?”童自春不肯切入正題,捧起一盆仙人掌,好像很神秘地問他:“你和她有什麼關係?”童玉棠瞪大眼:“有什麼關係?!你把我想得有多風流?”他一臉漠然的表情,童自春無法,只好說:“你見見你爸吧,他快走了。”
童玉棠臉一沉:“憑什麼叫我去見他!他每年來幾次,我就要像等候召喚一樣去見他!我稀罕他嗎?他每年扮一次慈父,我就要每年當一回幸福的小孩?真噁心!”童自春一揚手,一下子打在他腦袋上,氣呼呼地說:“不許在我面前這麼說你爸!”童玉棠撇開頭不做聲,一會聽到童自春的聲音:“你自己是怎麼對他的?你故意讓他不好過!讓他左右為難,讓他後悔!”童玉棠站起來叫道:“我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不明白他唯唯諾諾的樣子對誰有好處!你去問他,他這輩子做過哪件事他自己是稱心如意的?成天跟在那個女人屁股後面,大概見他兒子一面都得申請女皇的恩准呢!我沒有這麼窩囊的爹!”
童自春氣道:“你說吧——你儘管說吧,我不管你了!”她一邊說一邊穿衣服,“你就跟你媽一個樣,一起去作踐他吧。以後你別來找我,你不認他做爹,也別來認我!”童玉棠鼻子裡哼了一聲,童自春就帶著哭腔嚷嚷:“把你養了這麼大,你也不放我在眼裡。人家還說你像我兒子呢,哪有兒子這麼和娘說話的!早知道當初不接你回來,操了這些年的心終究是白費!”她這麼一說,童玉棠就要心軟。果然他皺皺眉,拉她坐在身邊,緩了語氣說:“好了,這麼大年紀了,你臊不臊啊?”童自春哭得更傷心,童玉棠推她道:“別演了,我發火又不是對你。姑媽——”他把“媽”拖得老長,童自春擦著眼淚:“去看你爸。”他終於點頭。童自春心裡得意地笑,不忘讓眼淚唰唰往下掉。
恭曉居拎著雞鴨魚肉回來的時候,童玉棠正伏在桌子上吃麵。她問:“你姑媽呢?”他回答:“走了。”恭曉居就坐在門沿上抱怨:“累死了。”童玉棠嚼著面看著她,心想她挺像個為了討好婆婆而到處奔走的小媳婦。他笑道:“你買什麼了?”她就拎過來給他看,等他檢視完畢。他說:“放到冰箱裡去,我想想明天用它做什麼。”她便要走,他又叫她:“你想聽音樂會嗎?”恭曉居走到廚房去了,一會走出來說:“什麼音樂會?”他掏出兩張票子:“請你去看。”
碰到尷尬的場面,帶一個不知內情,不會在心裡反覆做評價的人去,會讓自己好受些。童玉棠帶著恭曉居去趕那場父子團聚的音樂會,大致基於這個心理。恭曉居對音樂本身沒興趣,但對陳列著俄國人和德國人頭像的音樂廳很激動,興奮地拉著他問:“我們的位子在哪?”他們的位子當然是最好的。童玉棠帶著她穿過人流,對著幾個熟人打了招呼,終於坐定。恭曉居又東張西望一番,就像一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