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蔣麗榮沒有那麼傻,她好不容易從那麼破得只剩一口氣兒的家裡逃出來,絕不願意再回去,她告誡自己,要以大局為重,受些小氣小罵算得什麼?於是她重新盡力地討好表姐,奔前走後地出主意:“姐,你別忘了,你還是我們東三片衚衕的管事呢,好歹是個官兒,哪能沒有錢撈?”
趙麻子連連點頭表示同意,現在他幾乎成了蕭家的一員,每天早六晚九地來“報道”,拼命地蹭吃蹭喝。他覺得是他替蕭寶絡開了放高利貸的財路,他就是蕭家頭一號大功臣。他常常這麼旁敲側擊:“蕭小姐,怎麼著,咱們先叫一爐便宜坊的烤鴨?再來點兒杏花村的什錦果子乾兒?”“蕭小姐,得月樓的爆肚不錯,晚上叫一桌來?”
趙麻子是北平胡同的產物,他生在最低矮暗潮的衚衕裡,自幼接觸三教九流的人,生就一副圓滑奸狤的性子。在沒錢的時候,花三個小錢買倆燒餅,就著不知哪兒順來的黃湯子酒,就能湊合一天;在偶爾有了小錢的時候,他又不能不擺一下他的氣派,或叫幾個小菜,或叫一籠德盛齋的包子,沾沾自喜地招搖過市:“全聚德的水晶片鴨吃膩了,也得換換口味,吃個清淡的。”他以為全聚德、便宜坊、德盛齋就是最高階的美味,是最說的出口、上得了檯面的。
蕭寶絡既然做了管事,那便是有了身份的人,她自然也得表示一下自己的慷慨,常常買幾斤雜拌兒來款待他。
北平人的吃食是極細的,細到連雜拌兒也可以分出三六九等。最好的雜拌兒叫“什錦雜果子”,挑果藕、酸梅子、蓮花糕、黃桃乾兒、龍眼肉、桂花丸子幾樣,用蜂蜜醃了,盛在一個個小盞裡;次一點的就叫雜拌兒,是些紅薯幹、蘋果乾、桔子瓣兒等等的吃食;最次的那一種,實在不成氣候,也沒有個名字,都是些瓜子果仁、鹽炒豆之類。
蕭寶絡雖然認定趙麻子是她的頭一號大將,卻覺得他配不上最好的雜拌兒,於是總買幾斤最次的,再摻一二兩的雜拌兒應付他。
趙麻子也不管,把鹽炒豆嚼得個崩響,津津有味道:“蔣小姐說的極是,您是這衚衕的管事,什麼還不是您說了算?要撈錢,就要趕快!”
蕭寶絡點一點頭:“小趙啊,你說的對,只要有錢撈,都可以!”蔣麗榮把一雙小眼睛眯起,推了推單邊眼鏡,道:“巧立名目,這有什麼難的?現在時局緊湊,肉價漲得厲害,咱們後院不是醃著五塊夾花肥肉麼?”
“又臭又膩,這能有人買?”
蔣麗榮拉過桌上擺著的算盤,噼噼啪啪敲了一通,冷地豎起眉頭笑道:“聽說現在肉價到了十四五塊錢,誰能夠買得起?姐,你管著四五條衚衕可不是白管,這麼些肥肉與其放著壞了,不如切成塊兒,每家必須買一塊,每塊收三塊錢,這二十幾家人,就是六十塊錢!至於這收的錢怎麼交代,也很簡單,就說是皖系府要咱們收的‘安定費’,他們誰敢多一句嘴?”
趙麻子忍不住拍案叫絕:“還是蔣小姐有本事,好,好!”
於是到第二天,趙麻子東招西喝來了一幫市井混混,帶著醃得發酸發臭的肥肉,護送蕭家姐妹上各家收“安定費”。張家理所當然地不在收“安定費”的行列中,其他各家也都不情不願,北平人可以窮,卻不能失了臉面,他們寧可吃不起,也犯不著買一塊大肥肉擱在眼前放著!可是看到她們身後一群混混子,大家不約而同地退縮了,不甘不願掏了三塊錢。
白家是慶安胡同的最後一家,沈黛受方太太的邀去聽戲,白芙儂湊巧也出門去,只剩下崔長順和□□在家裡幫襯。長順看了那發了綠斑的臭肉一眼:“這也是上頭髮的?”
蔣麗榮站在前面,尖聲尖氣地道:“你不要多問!三塊錢買一塊,分配豬肉,都要買的!”
袖趕緊拉一拉長順的衣袖,擠出些笑臉向著蕭寶絡道:“蕭管事,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