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剛才唱壓軸《嫦娥奔月》的那個坤旦,竟是一個眉眼清俊的男伶!沈黛暗自驚歎,這得是多好的功底子!
花悅懌同她們介紹:“這是我師弟,白竟仙。十七歲到北平來獻藝,這才四年,就是個名角兒了!”
平時喻先生也愛哼幾句,蘭卿在一邊聽得久了,也能跟著哼一段。那白竟仙聽了,回頭道:“這腔要是有人託一託,也能唱。”花悅懌道:“蘭卿,你信他!他的琴也拉得好,找他託腔的人多的是了!”
喻蘭卿道:“唱曲兒也好、雜耍也好,這是童子功,得從小練起。我算個什麼?小黛,你說是不是?”
花悅懌請她們倆喝一杯茶,她自己一仰頭喝盡了,笑道:“拜我們做師傅,包你能學會!要我說,人呀,再煩悶也是閒著一天,再開心也是閒著一天,還不如開心點兒過。蘭卿,你在家裡頭忙完了,就上這兒來,我教教你罷!”
於是漸漸地在晚上,衚衕裡有時能聽到“展團鸞寸心如剪,想前時陪歡宴何等纏綿”的唱詞。
蕭家姐妹出門買零嘴,蔣麗榮嘖嘖一聲,刻薄道:“嗬,這是要下堂子去了!”兩人大笑著走遠了。
沈黛和白芙儂聽著這笑聲,都做著各自的事,默聲不說話。過了一會兒,白芙儂拔下簪子剔亮了一點燈,輕聲問道:“喻先生的事兒,真沒有訊息麼?”
沈黛一笑:“你以為我瞞著蘭卿?”
白芙儂心思重一些,低頭熨著一方帕子,道:“喻家沒了主人,蘭卿要忙裡忙外地跑,忙累了,去玩票聽戲也不算什麼。我只怕喻先生真有個好歹……”
沈黛把那天發生在皖系府裡的事對她仔細說了,有些不平地低聲道:“喻先生一個大男人,就這麼失蹤了,實在沒道理。算吧,興許過幾天就來訊息了。蘭卿心裡更急,她愛唱幾句就唱吧,又犯不著誰,怎麼有嘴巴這樣毒的人?”
白芙儂也不喜歡蕭家姐妹,信口笑道:“論道理,她們不聽你的;論潑婦,你又不敢和她們比。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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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北平人是良善的、活潑的,也是沉悶的。北平人管打架叫“鬧架”、“鬧場子”,管遊街叫“鬧大事”,可就是這樣的“大事”,也很少有人去看;然而每當有什麼不好的訊息,不出半天,全北平城都能知道!
一大早上,慶安胡同連帶外面的許多衚衕都聽說了,說直系雖然退出了北平,卻在周圍布著兵,打算不給皖繫好臉色看,城門一日一關,進出不方便,糧油蔬菜也跟著漲起了價。最要命的是葷食,進城前被大太陽一曬,壞了小半,一下給漲到十四五塊錢。
大夥兒都在抱怨物品的漲價,可沒有誰真正擔心開不了鍋。大家都相信北平仍有些“帝王之氣”,是能逢凶化吉、萬事不怕的。
趁著這幾天的蕭條,趙麻子替蕭寶絡百般奔走,這隻無頭蒼蠅竟也撞上了一隻臭蛋,讓他弄到了一張准許放高利貸的“良商證”。
蕭寶絡心裡暗自竊喜,她只盼這世道再亂一點,窮途末路的人越多,她的生意也就越好。
她是個敢說敢做的人物,放起債來也要比她父親膽大上許多倍,“要借多少錢都能借,每過一天,就多收五毛錢的利,逢初五、十五、廿五再翻一倍。不還錢?老孃有的是朋友,有的是勢力,打得你哭爹叫爺爺!不還錢就打,男的欠債,打他的老婆;女的欠債,打她的兒子;小的欠債,打他的老子;老的欠債,打他的兒子!誰敢不還?沒錢?沒錢你借什麼債?你沒錢,你會沒有老婆、兒子麼?統統地去賣,賣了來還錢!”
可是幾天過去,她的高利貸生意卻並不怎麼好,她疑心是蔣麗榮有意說了她的壞話——為張家宴會上那件旗袍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