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恩濟關照了汽車伕幾句,車停在一幢獨棟獨院。沈黛上了樓,趁著阿順去拿行李的功夫,一個叫玉蓮的丫頭已經猜到她的身份,面色不善地用廣東話問:“你是誰,你是哪裡人?”
沈黛聽她語氣生硬,聽不懂,索性閉口不應。
阿順跟著裴恩濟後頭上樓,手裡提著一個皮箱,放在地上一氣兒開啟,裡頭有蓮青色撒金中短袖琵琶襟旗袍、玉色底青色繡春花的芙蓉錦旗袍,還有海藍色小團牡丹花圖案的短斗篷,和格子呢、燈芯絨的外套。
沈黛一愣,裴恩濟道:“你忘了,我家底下還有布莊,這些都有。香港穿旗袍的多一些,你先試試。頭髮要燙麼?”
沈黛微笑:“燙了不好,跟雞窩似的。”
她跟著阿順進屋換旗袍,頭髮用掐銀花絲髮卡綰成一個髻,很周正地束起。裴恩濟搭著肩讓她坐下,拿掛曆上穿旗袍的美女月份牌給她看:“你好看還是她好看?嗯,我看是你好看。”兩人都笑起來,他飛快地在她面頰上吻了一下。
幾天裡,裴恩濟陪著她到灣仔去玩,順路轉到皇后大道東,正是香港島繁華之所在,又一路走走停停,走到怡和街去吃早茶。
不知道為什麼,沈黛近來的話非常少,除了跟他,幾乎不說話。裴恩濟以為是人文風土不熟的緣故,也不太在意,這時指著桌上幾碟吃食,一一介紹道:“這是凍奶茶,哎,有一點冰;那個是大菠蘿包,中間夾的現成的白脫。你要是不愛這個,咱們家裡也有廚子,北平有的菜,他全能做,回頭讓他先來點粥,怎麼樣?”
他這麼說著話,女招待員過來加茶,沈黛忽然用廣東話說了句“謝謝”。
裴恩濟詫異,隨即恍然。沈黛一低頭,鬢髮掠低,唇角先微笑起來:“少言多聽,沒有錯吧?”
這家潮汕菜館的天花板上開了天窗,很晴暖的陽光移過來,忽地灑在她寶藍色旗袍上,照成藍天的顏色。
香港的早晨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和一個番外,寫小白的。等明後天再放好了XD
☆、第三十八章
很快的一轉眼,就到十一月份的時候。香港的天氣不比北平,要暖,和潮溼得多,沈黛現在仍能穿著一襲花青色緞子面折枝杏花的旗袍,而不覺得冷。
這裡傭人的穿著打扮也和北平很不同,清一色俄羅斯布做的對襟襖子,配玉色、雪青、寶藍的裙,個個穿得頂時興。
一會兒有女傭上樓收拾,沈黛側頭睨她一眼,心裡微笑道:難怪這裡有許多布莊、裁衣店,和西洋來的唇膏、胭脂紙,原來誰都很愛打扮,都在暗地裡較勁呢。
“太太,您的信。”又有丫環喊她。
“放在廊底下,不用送進來。”沈黛在桌前坐著,給裴恩濟譽寫一本本密密麻麻的帳。新來的帳房為了給東家省一點帳薄,愣把字寫成蠅頭小楷,非常地難認。
那丫環應了一聲,把信扔在門邊,自顧自走了。
沈黛很不喜歡這個叫玉蓮的小媽子。
玉蓮很愛貪小便宜,她光明正大地剋扣下沈黛做衣裳用的料子,而去給自己的姐妹換幾塊玫瑰山藥糕吃。她最會躲在門後,偷聽女主人的每一通電話和會客,甚至私拆外頭寄來的信,而把 這一舉一動都報告給裴恩濟。她暗地裡愛慕男主人,認為自己跟他的時間,遠比女主人要來得長。
她不服氣,仍舊把自己當成半個通房丫環似地,因而在穿著上也比其他丫環體面出挑些:總是玉色或秋香色的襖子,而在下面配妃紅色的長裙。裴恩濟只道她一向做事穩妥,在裴家的時間也長,便很少管她。
“伊是個憨居仔啊。”有家傭這麼說玉蓮。
沈黛知道“憨居仔”是什麼意思,也只聽過一笑。現在她的廣東話已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