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還有多久放完哪?累死了仰著脖子看。”“走上樓梯了!”
很氣派的大門被推開,男二號正跟著老師學拉小提琴,鏡頭往前,拍他的側臉,眉飛入鬢,微笑得很好看。那人別過頭來,竟然是裴恩濟。
沈黛乍驚乍喜,拉著他問:“是你?怎麼是你?”
裴恩濟笑道:“怎麼不能是我?”他看著她,輕聲道:“我會寫,會查賬辦事,能說一點洋文,也能隨便客串一把演員。我就是想要你知道,我不是什麼都不會的廢人。”
“我這裡好些東西,都不敢送給你——怕你又一來氣,轉眼又偷偷跑了。你信我,現在我說的都是心裡話:中意一個人,非要上刀山下火海才算真心麼?倘若非要死去活來才罷休,那也太難、太苦了,我也做不到,我還是更惜自己的命。”
“好了,我的話已經說完,什麼都值得了。你要是還不信,我只能發個賭咒:天地作鑑,我裴……”
沈黛怕他又要說出驚世駭俗的話來,伸手連連去掩:“你又來!”
裴恩濟順勢攬住了她的肩,拿額頭碰著她的,得逞似的微笑,笑夠了,才輕聲道:“你要是願意,我帶你上香港去,怎麼樣都隨你的便。等安定這一陣子,咱們就上英國去。歐洲現在很太平,可以去找你的爸爸。好不好?”
繁星夜幕無垠,如果說聽了之前的話只是感觸,這句話才真正讓沈黛動容。她非常掛念父親,同時在心裡靜靜地想,也許自己再不能擺脫這個人。
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這段日子裴恩濟隔三差五地來慶安胡同,幫著她打理行李,也順便在北平好好地玩上一陣。
他看沈黛在南屋坐著,把檀木箱子裡的東西歸到一處,裡頭有海棠形草龍草鳳和雜寶白銅手爐、幾尊鎏金金器,還有鴿子蛋大小的翡翠,一邊暗暗地想,怕是自家的商行裡也拿不出這些東西。
等看到她拿一塊紫絳色河清海晏紋挑銀繡蟒圖案的手帕出來,包著雕漆瓷青配琥珀眼掠扇墜的摺扇放在行李上邊,心裡更是一凜,他猜到她的家裡必然很有一些掌故,但忍了忍,終是沒有問。
幾經周折,沈黛在九月廿三同他去香港。
“咱們先到上海,在上海待幾天,再乘船去九龍”,裴恩濟道:“等到了九龍,正好趕上你的生日吧?得好好地辦它一場!”沈黛恍惚一算,竟然四年如彈指,剎那流年,不覺失笑道:“我快二十歲了。”
裴恩濟看著她,笑道:“二十歲有什麼?在香港,女人二十歲都稱‘密斯’,還年輕的很。等你三十歲,我都快三十六歲了。”
他的玩心很重,心思淺的時候有些像孩子,不及陸子崢一分妥帖沉穩。沈黛忽地一凜,馬上打住這念頭,既然下了決心,就不該拿他再和誰去比,這樣對不起他,對不起子崢,也對不起她自己。
裴恩濟道:“怎麼了?”沈黛搖搖頭,叫他放心。她緊緊抿起嘴巴,決定永遠封鎖這段往事,再也不提。
他們在上海停留兩天,搭船去了九龍。
一下船,沈黛立刻感到和北平很不一樣。香港的空氣很溼,但沒有北平的初秋熱。這裡的僕婢很多,大都叫“阿順”、“阿貞”、“銀笙”這樣的名字,低眉順眼,打扮得很清爽,穿著燈籠裙褲或者繫腰長裙,來回地走。
裴恩濟安排得很好,兩人一到碼頭,就有人開車來接,直奔凱旋道而去。九龍的街巷上很多水果販子,戴著竹帽,賣沈黛沒有見過的西番蓮、芭樂、青香芒,她只認出了金星鴨梨。
街上白天也點著燈,一盞盞的,沿著維多利亞灣鋪成一排。維多利亞灣的水色很深,風吹波起,給人無底無邊的剎那錯覺,左邊有二層樓高的很多歐式建築,右邊一圈很破很舊,像個卸貨搬貨的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