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得夠明確,但藺程倒像沒有聽見一樣,自顧自的與她並肩走著,她怕這心思莫測的高官,就又縮起了脖子嘴閉牢。只是她喝得太醉,這招裝死裝得太拙劣掛了相,藺程看著不覺得可氣,倒有幾分好笑。
“方才瓊林宴上,你可覺得我的點評冒犯?”
餘慶元雖醉,也被他突然你我相稱嚇了一跳:“下官……我……我不敢,我的詩詞委實不精,依仗的無非一點急智罷了,全被您說在點子上,何況劉榜眼和江探花珠玉在前,我佩服還來不及,豈敢有微詞?”
餘慶元曉得官場上培養門生、拉攏心腹那一套,知是藺程有心結交,也就順著他改了口,沒有存心狷介。
“嗯。”藺程貌似滿意的微微點頭,整整衣袖,繼續說了下去。“你的文章倒和詩是一路的,文章好在直白新穎,詩又不好在直白新穎。”
餘慶元見他話中未盡之意太深,就沒有接話,兩人走了片刻,藺程又接著說:“然而這卻是世俗的準則了,若以私心而論,我倒覺得文不好,詩好。”
當朝太傅跟她談什麼詩文私心的話題,餘慶元就是再醉,也驚得半醒了,她只頓住了腳步,扭頭睜大眼睛盯著藺程,像是生怕他下一句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樣。
藺程不以為意的動了動嘴角,表示自己笑過了,再正色說道:“經濟文章,難在化解知易行難,發乎本心未必能次次助你;而詩詞確是至精純的東西,瞻前顧後反而平白汙了天然好顏色。你說是也不是?”
餘慶元一時語塞,只支支吾吾的應了聲,就再沒答腔。藺程也不急,還是背手徐徐走著,看餘慶元醉酒,來不及偽裝控制,臉色時時變幻,嘴裡雖不說,心裡覺得有趣得緊。
正如她的臉色,餘慶元心裡確實翻江倒海,她為藺程讀懂她詩中胸懷而興奮,又明白這是他委婉的戳穿她的偽裝。一方面表達拉攏之意,一方面又警告她不要裝孫子,順手還表達了“你有今天都是我提拔”之意。此人洞察力好得嚇人,心機深不可測,作為知音伸來橄欖枝固然可貴,但跟著這樣的人混,自己的那點兒小心眼隨時都有被揭穿的危險,這個雷,她是接還是不接呢。
她正兀自思度,身邊藺程的腳步卻停了,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又是一派雲淡風輕:“你到了。”
他們正站在會館門前,餘慶元轉過身來,斗膽抬眼探尋著藺程波瀾不驚的臉,嘴張了又合,終是什麼都沒說,只作了一長揖,見他沉默著點了頭,也便轉身進門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宅邸
翌日清晨封賞到的時候,餘慶元還在惱人的宿醉中,她往臉上潑了兩把涼水,就暈頭轉向的套上衣服,拜倒接旨。跟銀錢東西一起到的還有她的官職,沒什麼懸念,翰林院修撰的從六品鷺鷥補子青袍明明白白,半月後走馬上任。她稀裡糊塗的謝了恩,熟門熟路的打發了眾人恭祝,回房發現那些新得的東西已經差不多把個小屋塞滿了。她只將床鋪清理出一個角落,合衣躺下又睡了個回籠覺,待起身的時候已近晌午,換上家常衣服,出門尋吃食,也順便找房子。
北京城內東富西貴,南城住的多是凡夫走卒,餘慶元來京城這麼久,倒覺得這城南崇文門一代很是不錯。她的職位本可住便宜方便的官舍,但畢竟人多眼雜,不適合她這種需時時多加小心的人,於是她打定了主意,就在這附近租住個小房住下。
她託了相熟的飯館掌櫃和會館裡的人幫忙打聽,不到三天就有了訊息,虎背口衚衕裡兩進的一個小院,房舍不大,五臟俱全,傢俱現成,院子裡還有口井。她看了滿意,房東也樂意做她這種清貴讀書人的生意,下了定錢,又請人整理打掃,竟是隔天就搬進去了。她不請下人,只約了鄰居家賦閒的婦人定期過來打掃,兼說好了偶爾做粗重活計的雜役,也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