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揮手令他們退下,一時間安靜的小院裡就只有他們二人了。
“你的棋下得如何?”晉王一邊問,一邊已經不客氣的執黑先行了。
“若是微臣輸給了殿下,一定不是有意為之。”餘慶元落下一顆白子。
“哦?那你可不似藺太傅,他棋藝高超,手下亦不留情面。”晉王落子如飛,嘴上亦不饒人。
“微臣尚未有榮幸與藺太傅對弈。”餘慶元採取守勢,頭腦飛速運轉。
“那倒怪了,我以為非經過他試煉首肯的親信,不會派來出這趟公差。”晉王的風格始終直接了當。
“太傅兩次扶了微臣免於摔倒。”聽到“親信”二字,餘慶元心中一哂,手頭卻不猶豫。
“你的殿試文章很投合他所好。”
“理縣賑災本就是太傅主持。”
“餘大人不必過謙,文章確實寫得精到。”
“殿下過獎了。”
說到這裡,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各懷心事,只在眼前的方寸棋盤上展開較量。
晉王心想這餘慶元當真奇怪。明明清楚藺程派她當差並非懷的全是好意,卻不賣乖抱怨;也清楚她若存心攀附,藺程必不會拒絕,但又刻意保持距離。一時之間竟看不清此人底細。
餘慶元很高興晉王閉了嘴,她本就一手臭棋,棋盤上撐起場面已絞盡腦汁,再進行這種強度的對話力有不逮。她覺得別人會覺得她是藺程的耳目親信並不奇怪,但除了種種威壓驚嚇和四百多兩銀子,她真的未從藺程那裡得到任何好處。別說好處,連畫的餅都沒有半個。狀元功名本就非她所願,要是為了這個被藺程的仇家找茬,豈不太過冤枉?
晉王拿那瓷白的細長手指拈起一顆黑子,顏色兩相對比,美得刺眼。那手猶豫片刻,落下時,餘慶元的棋局已然落了劣勢。他十分好奇,餘慶元平時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的被逼到絕路又待如何。
餘慶元只緩緩騰挪,休養生息。今日晉王特別提到藺程,她已經確認了七八分,藺程在晉王和太子之間還未站隊——這並不奇怪,過去十年正是當今皇帝年富力強、勵精圖治的十年,皇子也都還年幼,他只要一心忠君即可,不必存這種心思。如今有傳言說皇帝的頭疼宿疾發作愈發頻繁,還伴有健忘症狀,有人要開始肖想皇位也是自然。大路行中間,狀似不偏不倚,可早晚會被一邊的車撞死,留給藺程做選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拉攏到藺程和他身後的力量,對兩派都很重要,可惜晉王的算盤打得略空,餘慶元感謝藺程給她的機會,但不認為自己是那重要力量的一部分。
晉王在棋盤上表面仍苦苦相逼,卻故意留了一個破綻。他一邊落子一邊觀察餘慶元表情,見她只低頭看棋,太陽正移至當頭,睫毛在她的臉上映出大片陰影,更襯的神色寡淡,似渾然不覺。餘慶元其實已看出晉王行棋有虛張猛進,留出破綻之意。她若這時圖窮匕見,使那兇險剛猛的風格,仍有機會取勝;若仍謹慎防禦,棋局會陷入泥濘,最後必被瓦解蠶食。她抬頭看天,時辰尚早,親王約了對弈,無人敢說她怠工。等下她沒誰要見,也沒哪兒要去,這般花下手談,又有好茶相伴,有什麼可著急的呢?
於是她仍走那穩健的路數,慢慢熬過中盤,硬是耗了一個時辰左右,只剛開始收官,盤中黑子就已全面佔優了。晉王再落下一子,勝負已定,餘慶元親手提出無氣的白子,再一抱拳:“微臣棋力不濟,殿下贏了。”
“你並不似自己標榜那般坦誠。”晉王索然無味的把玩著棋子。“本王的破綻你不去利用,和故意輸棋無異。”
餘慶元也不辯解:“微臣意不在敗,殿下意也不在勝,何必計較呢?何況微臣棋力本就遠不及殿下,殿下一望便知,又何須試探呢?”
晉王知她是在說棋又非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