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是十一時半。靠在門邊,我遲疑了大約二十秒鐘。從門縫中向裡偷窺,黑影幢幢的深院內似乎還隱隱的有著燈光。好吧,既來之,則安之,管它是深更半夜,還是半夜深更!我總不能在門外站一夜!橫了橫心,我撳下了門鈴。這屋子一定很深很大,我在門外無法聽到門裡的鈴聲。等了很久,裡面毫無動靜,大概主僕都已熟睡,不管一切,我連撳了三下門鈴,撳得長長的。於是我聽到門裡有了腳步之聲,這聲音沉重而迅速的“奔”向門口,接著,大門豁然而開,一張滿面鬍子的臉龐突然從門裡伸了出來,是個碩大的腦袋,張牙舞爪的毛髮之中,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近乎獰惡的瞪視著我。“你發什麼神經?”一聲低沉的怒吼對我捲了過來。
“我……我……”我接連向後退了兩步,瞠目結舌,不知所云。這顆刺蝟狀的頭顱驚嚇我。
“你……你……”他對我掀了掀牙齒,像一隻猛獸。“你滾開吧!”在我還沒從驚嚇中恢復過來以前,門已經“砰”然一聲闔上了。我驚覺的撲上前去,用力的打了兩下門,無論如何,我不能這樣被關在門外,夜色已深,我又無處可去。我打著門,嚷著說:“喂喂,等一等,我有話說!”
門又猛的開啟了,那顆毛髮蓬蓬的頭顱差點撞到我的鼻子上,一聲使人魂飛膽裂的巨吼震耳欲聾的對我當頭罩下。
“滾!聽到沒有?誰是喂喂?喂喂是誰?”接著,那“怪人”一掀牙齒,又是一聲大叫“滾!”
門再度“砰”然闔上,我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兒,心臟像擂鼓似的狂跳著,那“怪人”的幾聲狂吼使我心驚膽戰。望著那兩扇闔得嚴密之至的門,我完全失去了主意。到臺北來之前,我曾經有幾百種對羅宅的想像,但沒有一種想像是這樣的。我曾害怕他們不接待我,但也沒有想到會是用這種方式來拒絕我!那個鬚髮怒張的怪人,幾聲大吼,我竟連見到主人的機會都沒有!而現在,我被關在這門外,在深夜十二點鐘,一個陌生的城市裡。我,怎麼辦?
好半天,我就呆呆的站在門口,不知該何去何從。夜風拂亂了我的頭髮,天上疏疏落落的掛著幾顆星星。北部和南部的氣候相差了幾乎一個季節,我裸露在短袖襯衫外的雙臂已感到涼意。我總不能在這門口開箱子取衣服,於是只能忍受著夜風的侵襲。長長的巷子裡寂無一人,更找不到一輛車子,我難道就從黑夜站到天明?仰視著夜空,孤獨和無助使我想哭。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那在泉下的媽媽,可曾知道我所受的“接待”?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間,有一輛腳踏車從巷子的那一頭轉了進來。我無意識的瞪著那輛車子。嘎然一聲,車子停在我的身邊,一個男人從車子上跳了下來,詫異的望著我。我也望著他,只因為我不知他是誰,也不知該不該向他解釋我站在這門外的原因。我們彼此瞪視了幾秒鐘,那男人先開了口:“你在這兒幹什麼?”我睜大了眼睛,無法回答。幹什麼?我怎麼述說呢?那男人把腳踏車架好了,望望我,又望望地下放著的箱子,點了點頭,抱著手臂說:“我猜,和媽媽吵了架,出走了,是不是?這樣吧,告訴我你的住址,我送你回家。”
我凝視他,一個愛管閒事的男人,他把我當成三歲的小孩子了。在我的凝視下,我才發現他年紀很輕,大約不會超過二十六、七歲,穿著件白襯衫,袖口隨隨便便的挽著,沒有打領帶,松著領口,還有一頭亂蓬蓬的濃髮。
“怎麼樣?”他繼續問:“你準備在這兒過夜嗎?要不然,你就進去坐坐吧!”他指指那兩扇紅門。
我的精神突然振作了,站直了身子,我問:
“你住在這兒?這是你的家?”
“我住在這兒,”他點點頭:“雖不能說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