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不定,想必是去很遠的地方。
紅巾軍羽翼下的滁州城是個桃花源,出了燕昭的勢力範圍,那就是鞭長莫及。她出了什麼事,被抓住,受了傷,甚至死了,拋屍荒野,爛在泥裡,他都不會知道。
這麼一個又傻又乖的小姑娘,起先他是不喜歡的,可是後來漸漸覺得她好,覺得自己於她有虧。於是花心思試煉她、鍛鍊她、教導她,總認為她還遠遠不到火候,結果她忽然要走了。
說到底,是他一廂情願,她畢竟不是他的什麼人,想走,隨時可以走。
“我師父終其一生,就寫了這本札記,我這些年走了許多地方,替他補全剩下的部分。如今,只差最後一篇便能完成,無論如何我都要去做的。”
顧朝歌將一直放在隨身口袋裡,裹著一層層防水牛皮的冊子拿出來,寶貝似的捧在手上,遞給伊崔看。
伊崔快速翻了一下,這是一本關於醫藥的書,前面是關於診斷和用藥的各種敘述,後面則畫著許多人體的構造圖,包括很多內臟器官,看得伊崔驚愕無比。想起六年前在亂葬崗看見顧朝歌的時候她在幹什麼,伊崔好像明白了原因,也大致猜測出為何她敢給鄭林動刀。
師門所傳啊。
伊崔合上札記,隨意瞥了一眼作者,看見“妙襄公”三個行書的小字,驀地覺得熟悉,腦子裡電光火石一閃,彷彿想起來什麼,可是抓不住。
“你……一定要現在完成麼?”他把札記還給她:“你不肯說到底要做什麼,但我大致能猜到,現在世道不太平,你之前沒出事,不代表以後也安全。”
顧朝歌吐了吐舌頭:“這種事情,太平的時候做,會被抓去坐牢的。”說得她好像很有經驗。
“你……”伊崔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說不過她。
顧朝歌乖乖地舉手,自己表揚自己:“我很機靈的,看見不對,我最會躲了。而且,我帶著刀呢。”
想起在南譙縣衙,她刀光一閃,孫小胖開膛破肚的那一幕,伊崔沉默,想自己怎麼會忘了她的“能耐”。
可是……伊崔忍不住還是擔憂:“如果可以,不要離開紅巾軍的勢力範圍太遠,只要有這個,紅巾軍的人便絕不會為難你。”他從袖中摸出一塊雕刻精緻的牌子來,那是伊崔在紅巾軍中的身份證明。和草創初期一無所有的情況相比,紅巾軍現在勉強有了個草臺班子。
顧朝歌不知道那是伊崔自己的牌子,見這東西沒有太守印張揚,便懵懵懂懂接過去,仔細小心收在懷裡,小聲道謝。
滁州城不大,清早街上人稀,馬車很快過了城門。守城計程車兵看見車裡坐著的是伊崔和顧朝歌,都感到詫異:“伊先生,顧大夫,這麼早就出城?”
“嗯,伊公子送送我,”守城的還是上次抓她去太守府的那人,顧朝歌朝他笑笑,好脾氣地回答,“我得走啦。”
走了,去哪?還回來嗎?還給他們看病嗎?士兵們覺得十分突然,他們有好多問題想問,不過盛三已經駕著馬車,朝城外的黃土路駛去。
“盛大哥,就停在這裡吧。”到了第二個牌樓處,再往前就出了滁州城的地界,顧朝歌喚了盛三一聲,待馬車停下,她跳下來,解開驢子的韁繩,把它牽出來。
“那個,我、我走啦。”她對盛三說,更是對伊崔說,臨到離別,居然有幾分不捨。自從師父去世後,她顛沛流離,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地方,短暫地結識過一些朋友,但是沒有哪處像滁州這樣,讓她留得那樣久,印象又那樣深。
更不會有哪一個人像伊崔那樣,看起來冷淡深沉又難以接近,卻會教她如何自立,他的方式直接又冷酷,可是她卻很喜歡。
清晨的薄霧在漸漸散去,光線越來越明朗,伊崔坐在車上,烏黑的眼珠定在她身上好一會,末了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