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人家,待下人是最好不過的,從前我那位太太,和她就像親生母女一樣。她說:
‘還有你那兩位令弟,也有太太嗎?’我說:‘有的。但是你今天晚上,為什麼盤
問起我的三代履歷來了?’她笑著問:‘你猜呢?’我說:‘你這個意思,我早就
明白,但是我是個吃筆墨飯的人,哪裡有力量在這裡頭娶人?你們都是看慣了花花
世界的,又哪裡能跟我書呆子去過日子。’我說了這句話之後,以為她必定有一篇
大道理駁我,誰知她竟承認我這幾句話有理。她說:‘你這話卻是老實話,這個時
候要你拿出一萬八千來,你自然是拿不出。但是六七百塊錢,你也拼湊不出來嗎?’
我說:‘你這話我又不信了,難道你的虧空,就只這幾個錢嗎?’她說:‘我自己
是沒有什麼虧空,就是一點小帳,那不值什麼。就是這位老的花頭太大,沒有兩千,
她是不會放手。我私下還有幾件鑽石,大概值一千多塊錢。’說到這裡,對我笑了
一笑。說:‘真要作人家人,這個東西沒有什麼用,說不得了,為了你,我情願把
它換脫,只要你湊幾百塊錢,這個事就成功了。’我聽了這話,真出乎我意料之外。
便說:‘你有這一番好意,幾百塊錢的事,我哪怕化緣,也要化得來。可是跟著我,
只好過青菜豆腐日子,沒有洋樓住,也沒有汽車坐的,你不後悔嗎?’她說:‘這
話,你不說,我也明白的。老實說,這裡面的人,要出去住洋樓坐汽車,只好作姨
太太,外面好看,心裡的苦,說不出來。到了一百歲,還是姨娘,樣樣在人後面,
一世也出不了頭。許多人從了良又翻出來,哪裡都是願意的嗎?’”楊杏園道:
“倒看花君不出,竟是能看破虛榮,很存一番打算的。你對她還有什麼條件呢?”
何劍塵道:“這一天,就商量了一晚上,結果我盡一個月內,籌七百塊錢,籌辦到
手,再和她領家媽開正式談判。她依允,自然無事,她不依允,大概還免不了一番
大交涉。好在只要我和花君打個裡應外合,也不怕她不肯。現在就是這筆款難籌。
我聽見說,你在郵政局裡還有一筆儲金,我想替你移動一下,不知你可能幫我一個
忙?”楊杏園笑道:“你也是當代的財政家,無孔不入了。老實說,這一筆款是代
舍弟存的升學預備費,共總不到二百塊錢,你拿去了,還是無濟於事。”何劍塵道:
“一處等來,卻是不容易,我只是分途募集的一個辦法。若是一口氣能籌到,那是
更好了。”楊杏園道:“就照你的限期說,還有兩個星期,慢慢打主意罷。真是你
想不出法於來,郵政局裡那筆款,我總可以借給你,那是毫無問題的。”何劍塵笑
著拍拍楊杏園的肩膀道:“老弟!難得你這樣慨然幫忙,我必定為你作個好媒人謝
你。”他就心滿意足的走了。
楊杏園心裡正在想:不料何劍塵還有這樣一段姻緣。只聽見外面院子有人嚷了
起來道:“混蛋!徐老爺少的了你們的錢嗎?還要你這一次兩次的,在我前面來討!
我明日告訴館董劉大人,會長王都統,把你們這班混蛋東西,全轟了出去。”楊杏
園一聽,是這館裡住的徐二先生,在那裡發脾氣。便踱出院子來,看他再鬧些什麼。
只見他站在大庭裡,指手畫腳在那裡罵,長班垂手垂腳站在一邊,不敢做聲。楊杏
園便上前問道:“次午先生,什麼事發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