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宋浮雲的呼吸都在抖,卻也慶幸還有舒遊意在,「謝謝……謝謝你。」
「跟我說什麼謝謝?」舒遊意說,「阿姨也跟我的親人一樣。」
舒遊意坐在icu門口,回想起了幾個月前等待舒文揚的訊息時的樣子,嘆了口氣。
醫生出來問道:「你是病人家屬嗎?」
舒遊意站起來,點頭說:「是。」
醫生把他叫去了辦公室,然後開了一張病危通知書,他接過來,捏在手裡閉了閉眼,重新回到icu門口坐著。
輸上血後,胡秋梅還是昏迷狀態,身上插著各種管子,沒了這些儀器,她就無法自主呼吸,與當時舒文揚的情況相差無幾。
舒遊意有些無力地撐著額頭,校服上有不少因接住倒下去的胡秋梅而沾染上的斑駁血跡,他現在如果走出去估計會被人當場報警。
晚上十點多,宋浮雲下課後打車過來了,胡秋梅前面口、鼻和耳朵都出現了流血的情況,舒遊意剛拿到第二張病危通知書。
宋浮雲看著那兩張紙,也狠狠閉了下眼,醫生臉上的神情儘是無奈,跟他們說胡秋梅的器官都已衰竭,搶救回來也只是暫時的,明天早上醒不過來應該就沒辦法了。
縱使在上個月就有了心理準備,宋浮雲還是覺得眼前一陣眩暈,看東西都有黑乎乎的重影,舒遊意及時扶住他坐下,沉默著沒說話,眼下說什麼好像都沒用。
但也許是做心理建設挺長時間了,宋浮雲靜了半小時就讓情緒恢復過來了,舒遊意都暗自感嘆他的內心是真的強大,這世上應該還沒有東西能壓垮他。
這一夜過得很漫長,但天明時卻又覺得好像只是彈指一揮間。
兩人都沒休息,眼睛有點紅,醫生再一次進去檢查,出來後去辦公室討論了一下,對他們搖搖頭,直說道:「她現在就是說不出話,也動不了,但應該還有一些意識,你們要不進去見見最後一面吧。」
宋浮雲在那一瞬間還是眼眶濡濕,隨後在護士開啟icu的門後走了進去。
胡秋梅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胸腔幾乎看不見呼吸的起伏,雙眼緊閉,雙腳水腫得厲害,本就飽經風霜的臉頰因連日的食慾不好而瘦得只剩一層皮貼在骨頭上。
他們重逢不過半年,還沒來得及一起回從前的家裡看看,他也沒有從胡秋梅口中聽到任何小時候的事,他的媽媽早已在經年的精神折磨中神志不清,認不出身邊的人,但看到他時卻還是會笑,眼睛會追隨著他的動作,有時還會拉著他不讓他走。
這半年胡秋梅都在病痛中度過,除了治病沒有做過別的事,而在半年以前,那漫長的十六年裡,胡秋梅也沒有做別的事,一直在找她的兒子。
他們在過往的歲月裡彼此想念,卻未曾相見,等到重逢之日,死神卻已摁下了倒計時。
宋浮雲握住胡秋梅骨瘦如柴的手,抬起放在唇邊印下一個吻,他這一生都在不斷地失去,所有的美好都好似鏡花水月,而今天他又要經歷一次失去,失去他的母親。
「媽……」宋浮雲叫了她一聲,淚水落在她的手上,滴答濺開,「謝謝您一直在找我,沒有放棄……這輩子我們也許是沒有緣分,下輩子我再做您的兒子,我會跟緊你們的,不會再走丟了……」
他閉上眼,任淚水不斷落下,感受著無能為力的絕望將自己吞沒,輕聲說:「這些年您太辛苦了,睡一覺吧,忘掉所有的痛苦,回家去,去找爸爸,你們一起過好日子去……你們會幸福的……」
精神錯亂了許多年的女人像是聽懂了他的話,手指彎曲了一下,閉合的雙眼中忽然無聲無息地滑下兩滴眼淚,耳朵裡卻流出了汩汩的血,將她的生命緩緩帶走。
她動著手指,彷彿很想反握住宋浮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