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
少年一行人回到匠所,一個宮中侍衛急急趕來向他行禮,“元闕大師,王后派太師請大師入宮,已經等了很久。”
元闕沉吟半晌,肅然的神色裡有著不屬少年人的沉穩,緩緩搖頭道:“馬上就要宵禁,深夜入宮於禮不合,我還是明早再去請安。”侍衛想了想,點頭領命而去。
元闕輕鬆地躺下,炕床燒的是薪炭,溫暖如春,比尋常人家要奢侈許多。房內其餘陳設極簡單,水罐水杯,筆墨紙硯,四壁立了幾架子的書,像是清苦文人士子的居處。
他自幼窮苦,拜在璧月大師的玉闌宇門下,做足三年的瓦作才被璧月發現天資,收為關門弟子,一步登天。饒是如此,元闕並不愛慕奢華,常和匠人們吃住在一處,拒絕入住專門為他準備的庭院。
千姿即王位後極為看重王城安危,玉闌宇的匠人們很早就趕赴蒼堯,加固城牆修整王宮。待到玉翎王日漸統一北荒,擴建王宮為北帝皇宮和修建皇陵兩大工程如兩座大山,不僅臨近諸國的匠人被抽調一空,尋常人家連僱傭民夫也捉襟見肘起來。
元闕伸了個懶腰,撥亮燈火想著心事。聽說丹心他們已和玉翎王會合趕來蒼堯,可連日來沒有像樣的訊息,千姿想要順利登基為北帝,尚有波折。
他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望了桌上的陶豆燈,搖曳的燭火如催眠的曲調,一些陳舊的記憶從昏黃的光華中浮起。
元闕孃親早亡,從小跟著做木匠的老爹走南闖北地飄搖,沒有固定居所,在匠人們積聚的地方搭個棚子,過幾個月活計做完了,換地方再來過一遍。爹爹的手藝很好,專做天花藻井、闌干掛落、桌椅床櫃等小木作的活計,無論大戶人家還是小門小戶都需要,一年到頭生意做不完。
耳濡目染下,元闕小小年紀就會刨削鋸割一些小木件,四平八穩的小方凳,擱筆的架子,放首飾的硬木匣子,收拾雜物的小櫃子,用邊角料拾掇打磨出來,有模有樣。每日裡吃苦磨鍊,有腕力臂力,大人掄得起的斧頭,使得轉的刨子,他照樣玩得虎虎生風。他不時隨了爹爹認得其他匠人,把瓦作、石作什麼的看了個齊活,那些大叔小哥也樂意教他本事,於是小不丁點的人兒就學成了一個雜家。
不想十歲那年,突然遭遇變故,爹爹一日出門時,未曾帶他同去,反而小心囑咐:“如果日落沒見回來,你就投奔苗叔,不要再留在這裡。”苗叔在附近一家富戶做柱、梁、枋、檁大木作,吃住在主人家裡,不時帶些零食給元闕。爹爹反覆叮囑,元闕是個木訥寡言的,就應下了,沒有多問緣由。
那是最後一次見到爹爹,他再沒有回來。
元闕等到日落,記起爹爹的話,並沒動身,苗叔一臉冷靜地趕來,把元闕帶走。小孩子不懂事,一路哭叫詢問,苗叔打暈了他拖了走,等他甦醒時,已在顛簸的牛車上。逃了三天三夜,苗叔把他丟給一個瓦匠,匆匆地就走了。瓦匠拎了元闕走了半個月,他死求活求追問爹爹的下落,瓦匠耐不住他的水磨功夫,嘆氣說他爹為了他的安全,要送他去別處。
元闕登時大哭一場,最後暈了過去,醒來渾渾噩噩,瓦匠把他丟在玉闌宇門外,對他說,如果他能進了這家大門,或許有與他爹相逢的造化。瓦匠走後,元闕獨自跪在冰涼的青石板上,苦苦熬了兩天,被分在一個瓦作師傅手下做小工。
璧月大師貴為將作監,他出身的玉闌宇在匠人心目中即是聖地,等閒人進不了大門。若不是那天大師進出時正好瞥見元闕跪著,隨口收下,就算有心誠的多跪上幾天,未必能入了門。世間緣分便是如此,璧月並不知道,他將來還會再次留意到這個少年。
元闕從此開始學徒生涯,從前學會的全不做數,任你本事頂了天去也得從和泥苫背做起。苫背就是鋪瓦前在望板上抹一層厚厚的灰背,先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