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天。
我不知道這些人都是誰,松陽跟他們說話的方式幾乎沒有差別,通常都是以“好久不見”開頭,亂七八糟地瞎扯一通以後,以“早點回去吧”結尾。然後這些人就由我領著他們出去。在走出監獄的時候,他們通常都會送我一點東西,要我多多照顧松陽。
“次郎長,你居然會來看我,真令人吃驚。”
名為次郎長的銀髮黑皮男人臨走時送了我一盒銀子。
“那個……西鄉你的額頭上新長了一顆長毛的痣哦~我應該沒有看錯。”
身材魁梧的男人一邊哭一邊給了我一條繡著鴛鴦的手帕。
“好好照顧美代子。還記得嗎,我說過如果她再跟你吵架離家出走的話,我就跟你斷絕師生關係喲。”
似乎是他學生的男人走的時候給我塞了一沓銀票。
我漸漸明白過來,前輩是在盡他所能,讓松陽的朋友們最後見他一面。他們送給我或者說是給我的賄賂,我都沒有用掉。那些東西太過沉重了,滿滿地盡是松陽朋友們的淚水,我沒有辦法把它們用出去。
陸陸續續被前輩放進來的人大概快有二十個了。他們有的強顏歡笑地跟松陽講一些有趣的事情,有的看上去雖然想忍住,但是一坐到松陽面前就不禁嚎啕大哭。無論是誰,無論他們說什麼做什麼,松陽永遠都是淡淡地笑著聽,偶爾說一些無厘頭或者非常溫柔的話語。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看年齡,那只是一個少年,沒有長成的五官卻已經可以看出他未來是一個怎樣英俊的男人。少年髮色暗紫,氣度雍容,看起來不像是之前來拜訪松陽的俠客志士之流,更像是大家少爺。這個少年安靜地坐在松陽面前,隔著一道鐵欄杆,臉上的表情被紫色的劉海遮蓋。
他不說話,也沒有哭。
而我是第一次在松陽臉上看到了類似焦急和悲傷的神色。但是他很快就掩飾掉了,如同以往一樣跟對方打了招呼,然後滔滔不絕地東拉西扯。拉扯了一會兒沒聽到少年回應,他還敲了敲欄杆問聲“摩西摩西?”
少年始終沒有說話。他只是在我提醒該回去的時候應了一聲,然後一言不發地站起身靠近我。
松陽猛地攥住了欄杆,聲音有點緊張地喊了一聲:“不可以,晉助!”
名為晉助的少年滯了一下,緩緩離開我身邊,並且收斂了剛剛一瞬間噴薄而出的殺意。
“晉助,你記得的吧?”松陽語速比平時快了一倍,向來都是平和溫柔的眉眼此刻竟帶上了淒涼,“我說過有些太過沉重的東西,你是不能去揹負的!你可以有你自己的未來,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而你所需要做的只是一直向前走不要回頭,只要這樣就夠了!”
少年緩緩垂下眼睛看向他。而我也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眼睛。冰冷而妖異的碧綠眼瞳,偶爾有一絲瘋狂的血光自他的瞳眸中閃過。
“我從來都不是為自己活著,老師。”他輕聲道,“從來都不。”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松陽跟他的學生對話,而且少年說完了以後就徑直向大門走去,步伐很快,連我要跟上都有點吃力。到達了大門,我被燦爛地灑下來的陽光晃得眼睛發疼,然後就看到一直大步走在我前面的人影突然停下,一隻手猛地掐上我的脖子把我按在了牆上。
陽光以幾乎慘烈的方式打在那個少年的臉上。他居然在笑。那笑聲像是從陰間傳出來的一樣陰冷而低沉。
“你們這些人渣……”他嗓音嘶啞地低聲笑道,每個音節都像是從牙關中擠出來的一樣,“我告訴你們,老師是不會死的……我們一定會把他救出來,那個時候你的人頭會被我砍下來掛在這扇大門上……所有讓老師受到這種待遇的人,我都會把他們磨碎成肉醬……”
少年鬆手的時候,我感覺像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