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邊,“要打仗了,朝廷徵收軍糧,沒有吃的給士兵,誰上戰場?”
羸弱的老婦人不堪重擊,頭狠狠地碰在門板上,頓時血如泉湧,昏厥過去。
“該死的,才這麼一點!”不關心門邊人的死活,士卒掂掂手中米袋的重量,很是不滿。罵罵咧咧地轉身,看見一個戴著斗笠的青年男子站在不遠處看他,他跨出門檻,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挑釁地拿刀比了比,“怎麼,小子,不服氣啊?”
青年男子看了他一眼,低下頭,默默地站到一邊。
“算你識相。”收起刀,士卒走過他身邊,順便推了他一把,“不要怪我不提醒你,最好回家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要是發現你私藏米糧,哼!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
青年男子不回話,也不還手,等到他走遠了,他才轉過頭,走向昏倒在門邊的老婦人,輕輕地將她扶起,靠在自己懷中,撕下衣裳一角,為她包紮。
“米、米、米……”昏迷中,老婦人緊緊握住他的手,不住地呢喃。
“大娘——”把握好力道,青年男子搖晃她,“你的米糧,已經被搶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老婦人緩緩睜開眼睛,焦距不準地盯著面前的人,愣了半天,終於失聲痛哭,“什麼都沒有了,這日子,還怎麼過下去?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呀……”
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傳進他的耳朵,他的目光,從老婦人淚流滿面滿是悽楚的臉上逐漸移至門外。一隊一隊的宋兵成群結隊地闖進民宅哄搶,米糧布帛、傢什器皿,只要能夠拿得走的,通通都沒有放過。被奪去財物的黎民百姓呼天喊地,換來的卻是辱罵和毒打。
“徵收糧餉,是為大戰準備,連這點小小的財物都捨不得,你們這群賤民還真想給元兵宰了不成?”不遠處,還有人在振振有辭地為自己的強盜行徑作辯護,絲毫不覺得羞恥。
他聽在耳中,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好一個理由啊,現在的情景,和元兵入境又有什麼區別?
眼角的餘光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這邊,他伸手掏出些碎銀,拉過老婦人松樹皮般乾裂的手,將銀子塞進她的手心,示意她緊緊握住。
“這——”老婦人抬起皺紋遍佈的臉,驚訝地看他。
“大娘——”他壓低了聲音,“仔細收好了,莫要再讓人搶去。”
“不,我不能……”手中的那些碎銀雖然數目不多,卻足以令她惶恐。老婦人連連搖頭,硬是要塞還給他。
“收下!”他按住她的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開口,不接受她的拒絕。
“好人、好人吶……”老婦人哽咽著,拿手背拭去眼角的淚水,在他的幫助下,顫巍巍地站起來,抬高頭想要看清他,可是,斗笠遮掩下的陰暗,卻只能令她看清楚眼睛以下的部分。
“小夥子,最近朝廷徵兵徵得緊,見了壯丁就抓。遇見了官兵,千萬記得要躲,不能被他們抓去,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知道。”看了看老婦人,他細心地將她的手攀在一旁的窗沿,藉以維持她的平衡。瞧了瞧外面的情形,他再將斗笠向下拉了拉,幾乎遮蓋住他整個臉龐,隨後邁開步子,走出門外。
劫掠之後,一片狼藉,殘留下來的,不是無法帶走的東西,就是根本沒有價值的物品。橫七豎八之間,看起來有那麼幾分戰火之後的蒼涼。
走到一口水井邊,搖動軲轆汲取一桶井水放在地面,摘下斗笠,想要俯身掬水洗去滿臉風塵,不料水面映照出的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令他怔愣了半晌。
除了伴隨年齡的增長而不再有年少的稚氣與青澀,多了成熟和幾分人世滄桑,還是一樣的眉眼,彷彿時間還停留在以前,沒有改變。只是,眉心正中那道醒目的暗紅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