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成也沒把他往眼裡放。
二連長張錦西倒是行伍出生,會練兵,能打仗,四營二十多個尉官裡大概也只有他懂點軍事。仗著這點資本他很有點驕橫跋扈。剋扣軍餉打罵士兵之類的事在他是家常事兒兵們也都習慣了覺得不算個事兒,但“小黑驢”嫖營長娘子這就是樁事兒了。李惠花雖然是營長太太,但營長既然不象是男人全營的兵們便都覺得這個會唱戲的漂亮女人有自己的一份子。李惠花閒來無事常倚著門框一邊剔牙一邊看兵們出操。兵們都覺得營長太太剔牙的姿勢美妙優雅絕倫無比,於是把胸膛挺得脹鼓鼓把步子踏得齊刷刷把口號喊得震天響。若干年後老兵們談到營長太太眼前浮現的也就是她一腳踩著門檻翹著小手指剔牙的姿勢。可以肯定四營官兵眾多的夢遺和漂亮的營長太太有關。狗日的“小黑驢”吃獨食攪毀了大家的夢境也激起了公憤,兵們恨得牙根發癢,有人甚至揚言下次打仗背後放他的冷槍。眾怒如此,張寶成只能保持距離拉屎也離他三尺。
三連長邱奎是個醉葫蘆,一頓不喝酒哈欠連哈欠,一天不喝酒屁就跟腳拋。他原先在團部餵馬,當兵十多年還是大頭兵。民國十六年在松江府打孫傳芳他走了運,無意中救了當時還是團長的胡克遷的命,才一下子被提拔為連長。他這個連長連打槍也要閉眼睛,士兵們都看不起他,張寶成自然也就看不起他。
張寶成把眼睛盯上了各連的班排長。
班長們每月也就七八塊錢的餉,扣去三四塊錢伙食費,再抽點水煙喝點小酒什麼的,很難有積蓄。張寶成這趟給劉班長送兩方水煙,下回給王班長捎一壺白酒,聚一塊兒打牙祭總是搶著掏腰包。幾個月下來,班長們個個覺得這年紀輕輕的書記官夠朋友!班長們沒幾個識字的,張寶成為他們常做的事有兩樁:一是寫家信,“雙親大人見信如面兒在軍旅戎馬倥惚難盡孝心午夜自愧輾轉難眠……”半文不白的客套話一寫就是幾張紙,兵們意中所有語中卻無,連連點頭不迭:“大學問,書記官大學問!”二是說書,說《水滸》說《三國》說隋唐三十六條好漢,興之所至隨意講解發揮。班長們聽得熱血翻湧激情如潮,都認定這個書記官將來抵不上諸葛亮也能頂個智多星。
同樣是班長,也分個三六九等。有的是靠拍馬屁抱粗腿當上的,有的是靠老資格有人緣當上的,也有的是憑真本事立戰功當上的。一連七班長杜金龍就是全營有名的神槍手,打的端姿槍,不用瞄準,右手一壓左手一抬準能打落樹梢上的紅柿子。開春時節,杜金龍老父親病逝了,沒錢下葬。杜金龍找來營部想提前支兩個月的餉,軍需官卻不肯。杜金龍急得跺腳大罵要拼命,張寶成把他拖進營部,掏十塊大洋塞進他手裡,說:“杜大哥,這錢原是我留著娶親的。娶親可以往後推,葬老人卻拖延不得。你拿去吧,有得還更好,沒得還就算是我對大伯的一點孝敬。”杜金龍感激得只想趴在地上叩響頭,逢人就說:“書記官好人,頭一個好人!誰他媽眼裡沒書記官,我杜金龍的槍子兒可長著眼睛!”
和排長們的交往沒這麼輕鬆,但張寶成卻有耐心。
一連長三天兩頭往城裡跑,一排長吉加林在連裡當著多一半的家。吉排長是山東人,瘦個兒。全營的排長們中間數他打過的仗多,兵也帶得好。按理說早該提升他當連長,卻一直沒提升。現在他存有指望:王炳春要是能調去五營當營長,連長的位置就是他的了!張寶成知道這不可能。營裡的陳副官三連的副連長二連的二排長都盯上了這位置,只等王炳春挪屁股。他等著到時候看熱鬧,當然不會把訊息透露給吉加林。
吉加林開始很有些看不起張寶成,背地裡罵他“小屁精”。——“屁精”是南通土話,專指吳祥英這號不男不女的人。吳營長喜歡張寶成,張寶成便有“小屁精”之嫌了。
有一回同去捉了一場賭,吉加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