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按在耳垂上,再一照銅鏡,也未接丫鬟遞來的熱巾子,便風一樣地大步刮出了門。
因是元宵方燈之日,城裡面的人都起得晚,此時來上丘門一帶逛鋪子的極少,她一過府裡中庭,就聽見前面鋪子裡不斷傳出的嘈雜聲,在這左右鄰舍間極是刺耳。
鋪子後門守著的小廝看見她來了,忙起身開閂,“大小姐,您來得正好,快去看看那些衙爺們,鬧得太不像話了!”
嚴馥之冷著一張臉,抬腿邁進鋪子裡,就見三五個知州衙門裡的人坐在廳中,一個個都是滿臉不豫,嚴家的夥計在旁也是面有怒色,而那座黃楊三本彩雕正被一個衙官抱在懷裡。
“大小姐!”那夥計見了她就像是見了救星,大呼一聲,眼眶都要紅了。
嚴馥之衝他點了點頭,一攏身上絨氅,走上前來,對幾個衙管笑道:“嚴家初來青州,倘若哪裡沒守青州的規矩也是無心的,還望幾位官爺多多包涵。”
抱著那彩雕的男人起身,打量了她一翻,臉上也擠出個笑:“嚴家的生意名揚潮安一路,哪裡會沒守規矩?只是我們弟兄幾個今日想買你這鋪子裡的黃楊彩雕,你這夥計偏偏不讓我們買!”
那夥計急切欲言,卻被她止住,頓時悻悻地站在一旁,低了頭。
她輕笑:“這東西本是家父的寶貝,此次割愛讓我帶來青州做鎮店之物的。可話雖如此,難得幾位官爺們喜歡,若是想買,那便買了去吧。”
那男人聽了頓時喜形於色,招呼了身旁幾個人,轉身便欲出門。
嚴馥之蹙眉,叫他道:“這位官爺,還沒付銀子呢。”
男人轉身,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在青州給衙門裡買東西,可還沒聽過要付銀子的!”
“哦?”嚴馥之挑眉,看了眼身旁的夥計,這才明白過來方才為何會吵鬧起來,只是道:“青州城內有這規矩,我還沒聽說過。”
那人道:“你當這彩雕是給誰買的?這是奉通判王大人之命,買了送去給年前新到任的知州沈大人的!我們逛了一圈,也就你嚴家的這黃楊三本彩雕像那麼回事兒,沈大人若是喜歡你這東西,那是給嚴家天大的面子!”
嚴馥之黛眉微揚,立著想了想,臉色未變,依舊笑道:“好說。若是能博知州大人高興一場,那我縱是十座彩雕也不敢不拱手相讓。只不過我嚴家自打做生意以來就沒記過不付銀子的賬,幾位官爺若是沒帶銀子出來也不要緊,肯否寫個字據擱這兒,也好讓我回頭向爹爹呈明,這彩雕是給青州府衙的大人們了。”
那男人想了想,點頭道:“寫個字據有甚難的?”說罷,便問夥計要了紙筆來寫。
她雙手抱胸站在一旁,臉上神色冷熱不辨,聲音卻輕輕的:“敢問這彩雕到底是記在通判王大人名下,還是要記在知州沈大人名下?”
男人手腕頓了頓,偏過頭去和身旁幾個人商量了下,方回頭道:“想來若是沈大人看中了這彩雕,不日呈至京中皇上、太子座下也說不定,到時可是給你嚴家長了臉面!此物就算在沈大人名下便是。”
嚴馥之點頭,待那人寫好,便接過來著夥計收好,然後笑眯眯地恭送幾個男人出了鋪子大門。
待人走遠,她這一張笑臉才驀然垮了下來,回頭冷眼看著小廝夥計們,狠聲吩咐道:“這幾日倘是再有知州衙門的人上鋪子來,一律攔在前院,直接讓人來叫我!”
夥計苦著臉應了幾聲,快走幾步,跟在她身後。
她大步往後院走去,邊走邊冷笑道:“不過一個小小的青州知州,怕是連鬍子都還沒長齊,只當我嚴家是好欺負的不成?”
章三十二 青州(中)
正月十五夜裡,城內放燈亮如白晝,舉眾歡顏,笑語聲沸,而知州衙門的後院花廳裡更是賓客滿座,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