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明熠,觥籌交錯間談聲不斷。
後院屋內,沈知書正在換衣,腰間銀魚袋取了又系,對鏡理了理鬢髮,轉身欲出。
外面進來個二十多歲模樣的男子,候在一旁,對他稟道:“大公子,三日前您派人去送了飛帖的那些文武官吏們,今夜都來了。”
他笑,“那便好。”抬腳出門,卻又轉頭,對男人道:“胡越林,待一會兒到了前面,可休要再喚我大公子。”
胡越林撇撇嘴角,想說什麼,可一抬眼就觸上他嚴肅的目光,便只點了點頭,道:“聽大公子吩咐。”
沈知書一路闊步往花廳走去,知道他這是一時改不了在沈府上的舊謂,也無多責,只問他道:“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胡越林壓低了聲音,道:“大公子先前猜的果然沒錯。派去大營那邊的人回來說,青州大營上下將校無一不唯通判王奇馬首是瞻,詳查之下才知,京中發來北境各營砦中的月頭銀本是皇上體恤苦戍邊境的將士們才欽詔的,可這王奇竟然說是他再三向京中上摺子請命才有了眾將士們每月的這點額外餉銀——如此一來,那些不聞京政的將校們哪個不對他王奇感恩戴德?”
沈知書抿唇聽著,臉色越來越黑,聽到最後足下一頓,立在地上好半晌才繼續往前走去,口中不鹹不淡地道:“青州地處偏隅,潮安北路的官吏們本就是張狂得緊,誰曾想這青州的吏治竟是格外無法無天。他王奇的膽子真是潑天也似的大,連皇上的一片苦心都敢往他自己身上攬做功勞用?”
胡越林臉色也不善,緊問道:“屬下今夜便擬草折,待明日一早大公子閱後便籤發上京,直呈太子案前,大公子覺得如何?”
“單憑那些將校們的一面之辭,”沈知書眉頭深陷,“便是此次上折參劾王奇,也沒法兒一下子就扳倒他。更何況他還有朝中那些東班老臣們做靠山,說不定還會反咬我一口……此事急躁不得,還需得從長計議。”
胡越林頗不甘心,卻也駁不出口,只是悶悶道:“大公子詳慮……此事要不要先告訴老爺一聲?”
沈知書的臉色瞬時就變了,冷哼了一聲,再不言語,足下走得飛快,沒幾步便邁階而上,直往花廳裡面行去。
珠簾撩起,火盆舌焰噝噝輕竄,一廳酒香菜色讓人眼前一亮,滿座文武官吏們見他進來,紛紛擱下手中的酒盅,起身相迎,“沈大人”之聲響了一路。
雖說與座眾人哪一個都比他資歷深,可卻沒有一個人敢輕怠這個他這個年紀輕輕便坐上了知州之位的“勳貴子弟”,尤是想到他那幾乎無人可比的家世,便更是對他討好有加。
就連雖與他同階、可卻比他年長了整整十歲的青州通判王奇也是起身恭迎,笑道:“沈大人請我們來赴宴,自己卻出來得這麼晚。”
沈知書滿臉都是笑,一個個回揖過去,最後走到王奇案旁,撩袍與之共座,笑道:“方才有點急事耽擱了,讓王大人同諸位大人們在此久等,倒讓延之好生愧疚。”
王奇忙道:“不敢,沈大人的這一席酒菜色香味俱全,定會讓我等食酣忘歸,便是青州城內最好的館子也比不上今夜沈大人的一番心意。”
在座人人皆附和稱道。
沈知書笑著敬了眾人一杯酒,道:“延之此來青州,實是奉皇上之諭、受太子之所信,只願諸位大人能與延之齊心協力,為皇上與朝廷分憂。延之若是日後哪裡做得不對,還望大人們莫要吝賜指教才是。”
王奇官袖掩杯,一飲而盡,眾人看了便也紛紛舉杯,笑道:“沈大人言重了。”
王奇扔了酒杯,看看眾人,對身旁侍從使了個眼色,見那人小步快跑出廳,才對沈知書道:“沈大人此話當真是說到在下心裡去了。大人身為太子近臣,卻甘來偏郡歷練,當真是令在下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