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動靜把程聲也吵醒了,他一睜眼別的沒看到就看到張沉的喉結,原來他自己睡覺不老實,晚上睡著睡著就趴人家胸口上去了,張沉把他推到旁邊一次他就纏上去一次,堅韌不摧,此毅力用到練鼓寫歌上明年一定可以成功簽上唱片公司發專輯。
眼前的喉結消失了,張沉下地先把吹了整晚的電扇關好,把蚊帳收了,又去窗戶那邊兒開窗透氣。夏天清晨只有六七八點尚存一絲涼風,過了九點整個城市就開始變燙,張沉一個人趴在窗臺,一邊看下面陣陣飛過的腳踏車和街邊賣早餐的小販,一邊吹著涼風想事。他吹了很久,見後麵人還沒動靜才轉過頭催他:「趕緊洗漱,我媽叫咱們吃早飯。」
程聲剛睡醒,沒來得及生出不好意思,倒是一股不真切感鬱結胸口,他瞧了瞧這十平米小臥室,又瞧了瞧自己躺的這處墊子,和它外圍兩塊五毛的白蚊帳,只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投了一遍胎,夢裡被閻王爺一腳踹下去,醒來就換了個人家。
他在原地沒動,努力回憶昨晚。昨晚喝完汽水後倆人並排躺著聊天,說是聊天其實大部分都是程聲侃侃而談,張沉很少說話。程聲給他講天安門廣場,講北京電車,講他爹老程幾屋國內國外的書,講他們學校和上課時碰到的有意思的教授,張沉在旁邊聽著,只是偶爾應幾聲,從不發表任何意見。
末了程聲問他:「你想學什麼?」
張沉說:「隨便吧,不太瞭解。」
於是程聲就自告奮勇給他出主意,「不然你跟著我學計算機得了,連專業書都不用買,直接用我的。不然生物也行?國家大力支援生物工程呢,以後就業大概很吃香。」
說到專業這碼事程聲好像想起什麼,興致瞬間低下來,有些苦惱地說:「我畢業以後十有八九要出國念碩士,現在已經在準備這事了,你以後打算出國嗎?」
張沉看了眼程聲,反問他:「我連雲城都沒出過,你看我像能出國的人嗎?」
程聲覺得這東西壓根兒不算問題,「成績好可以公派留學,不花錢,真的。而且幾乎所有學校都設五花八門的獎學金,再不濟,沒搶到公派的名額,靠著獎學金和兼職也能養活自己。」
張沉當然不知道出國有多少種他想不到的途徑,但是聽程聲這麼一說,心裡又被點著把火,他這種人真能出國念書麼?他從前想都不敢想,只覺得別隨他爸去當工人、能儘快出了這被廠房煤礦填滿的雲城已算他人生大幸。
張沉是真的心動,明顯得連程聲也看得出來,他一直盯著張沉的臉看,看他原本垂下的眼睫毛明顯抖動了一下,然後不可思議地回看程聲一眼又低下頭思考。
程聲馬上趁熱打鐵,「所以上大學這事是開端,你只要明年好好考,以後都不是大問題。」
昨晚的記憶就到這裡,再多的事情程聲已經記不起來,後面他們好像抱在一起睡著了,夏天明明那麼熱,身上冒汗速度比電扇第三檔送來的風還快,但程聲不嫌熱似的非要粘著張沉,張沉開始還推他兩下,說熱,後來見這人壓根甩不開也就隨他去了。
張沉依然趴在窗臺,看著樓下來來往往過路人想了很久,想昨晚程聲說的出國計劃,想滿是藍眼睛白面板外國人的街頭,想自己從未坐過的飛機,飛機一出現他就不可避免聯想到課本里出現過的非洲大草原和挨著赤道的熱帶雨林,飛機載著他穿過一道道實際並不存在的經緯線,越過廣袤無邊的深綠叢林、波光粼粼的海洋、擦著成片不知名的鳥類和海底巨獸飛過,帶他去一個處處美好的新地方。
張沉把整個上半身都探出窗外,在風裡又待了快十分鐘,等身上熱氣在風中全消散才回頭,這一回頭把他的所有想像打得稀碎,目光所及只一個陳舊的十平米小房間。
張沉走回墊子旁,把還賴在原地的程聲拉起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