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石私下會面“抬槓”的時候,必然繁多難數。不過,胡適與蔣介石私下的“抬槓”,沒有多少人得以親睹其實況。在公開場合,胡適和蔣介石彼此之間,應該是客客氣氣,“揖讓也君子”,因此,在研究院的這場“抬槓”,必然讓人“大開眼界”。得以親逢其盛的李亦園和呂實強教授,對此長存記憶,理有應然。所以,即使他們的述說,稍有小疵,也未必可以都得到文字佐證(例如,胡適是否一開始就說“‘總統’你錯了”這句話,文獻無徵;至於身為“副總統”的陳誠是否有“膽量”拉了蔣介石一把要他坐下,恐怕更是無能驗證),但是,胡適不向政治強人低頭,不對最高領導唯唯諾諾的風骨,絕對是鐵錚錚的歷史事實。
再從蔣介石對胡適的“兩面手法”脈絡而言,蔣介石對胡適這回的公開“抬槓”,明裡不置一詞,心裡應該不會好受。所以,李亦園教授說,蔣介石在胡適擔任“院長任內就未再來過南港了”,是否顯示他對胡適當場反駁自己“耿耿於懷”,固然沒有史據可以證明,卻也不是無跡可察。
大江東流,時過境遷,應該不會再出現指定“中央研究院”任務究竟何在的政治領袖了。然而,研究院作為一方自由與獨立的學術殿堂,絕非理所當然一路平坦;胡適對蔣介石談話的這番公開“抬槓”,就是具體例證。因此,回顧這樁陳年往事,正如李亦園教授的評價,胡適為研究院在追求學術自由與獨立上樹立了一個里程碑,後世必將追懷永遠,法式無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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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所長所長:從傅斯年說起1
在書寫中央研究院的歷史的時候,傅斯年絕對是不會被遺忘的人物之一。好比說,在1938年7月這個時間點上,他既是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又是中研院的(代理)總幹事,承擔院務、所務之外,他還身兼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傅斯年嘗夫子自道曰,自己的職業“非官非學”,他在此刻的多重身份,即是清楚的印證。
然而,即便與傅斯年生命旅途相關的領域如是廣泛,他未曾顧此失彼,還是兼籌並蓄,“做此官,行此禮”,扮演好每一個角色,拿捏好應該有的分寸。例如,在第二次中日戰爭期間,軍、公、教的待遇極差,領導美國的“中國研究”領域的大師費正清,自1942年起從華盛頓的工作崗位上被調到重慶,先後擔任過美國駐華大使特別助理及美國新聞處處長,即親眼目睹戰爭期間知識分子瀕臨經濟絕境的困頓。他在家信裡便說,送給中國教授一支自來水筆(fountain pen)的價值,即遠遠超過他一年的薪水。在如是的大環境下,身兼史語所所長和國民參政會參政員的傅斯年,一樣也得為了“開門七件事”而苦惱,在寫給夫人俞大綵的家信裡,便仔細討論“米貸金”的事該如何解決。只是,即使面臨這般窘局,傅斯年依舊枵腹從公,儉樸自持,絕不以兼職身份拿兩份薪水,所以毅然退還了向參政會領得的薪水及生活補助費。傅斯年的清廉自持,本來只是公務員應有的最低道德標準;可是,對比於當時權貴高官之貪婪橫行,他的進退出處,卻是空谷足音,深具自由主義知識分子道德風格的典範意義。
不過,傅斯年這般的自我規約,卻不會“推己及人”,要求同儕同樣遵守。相對的,他反而以個人豐富的政治/人際網路為同仁爭取緊急救助和福利。例如,他將梁思成、思永兄弟“危苦之情,上聞介公(按:蔣介石)”,表明他們“需實時之救急”的困窘。這等俠義作風,讓梁思成之妻林徽因“感與慚並”,不得不致函盛譽傅斯年“存天下之義,而無有徇私”。
同樣的,一代史學大師、史語所專任研究員兼一組(後來的歷史學組)組主任陳寅恪也是傅斯年幫助的物件,只要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