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甜美婉轉,堪稱繞樑之音,一時之間鄭天成和林純鴻呆在那裡,聽那女子繼續唱:“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臥。暖酥消,膩雲嚲。終日懨懨倦梳裹。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閒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一時曲畢,鄭天成和林純鴻才回過神來,林純鴻捏著酒杯,道:“天成,你看看,全是這種靡靡之音,難道沒有看到大明赤地千里、遍地烽火,難道不知道建奴入寇?”
林純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你聽哥哥我唱給你聽!”說完,兀自清了清嗓子,大聲唱道:“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唱著唱著,林純鴻頭趴在桌子上,呼呼聲傳來,掃落酒杯菜餚一地,徑自睡著了。
鄭天成一時驚得酒杯從手裡滑落,兀自不覺,這時,傳來敲門聲,鄭天成開啟門,只見一書童在門外拜道:“不知是哪兩位壯士在此?我家主人邀請一敘。”
鄭天成無奈,整理整理衣冠,隨那書童到隔壁雅間。
進了雅間,發現三人在那飲酒,旁邊更有一女撫琴,一女清唱,端得清雅無比。鄭天成收攝心神,拜道:“江陵鄭天成拜見各位,適才在下兄弟有點醉意,擾了各位雅興,還望各位不要掛懷。”
說完,鄭天成抬頭掃了三人一眼,令他驚奇的是,居然有一西洋人端坐其內,正怡然自樂呢。其中一文士見鄭天成吃驚,微微笑道:“兩位倒是心直口快,素不知禍從口出?”這文士臉略長,一雙眼睛甚為有神,鄭天成心裡暗道:此人心志堅定,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
鄭天成斂容答道:“我兄弟二人懷報效朝廷之志,但見大明內憂外患,苦於報國無門,方才口不擇言。”
另一文士略顯邋遢,語帶諷刺道:“山野之民,卻口稱報國,誠為可笑,難道不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嗎?”
鄭天成反駁道:“這位先生此言差矣,大明由千千萬萬的百姓組成,每個人都這麼想,禍不遠矣。”
邋遢文士大笑道:“若大明每個人都謀政到談論紫禁城那小孩的地步,大明的禍馬上就來了!”
鄭天成驚嚇不能言,長臉文士道:“別山兄說笑了,大明小孩多得很,你們兩個現在以何為生?”
鄭天成見長臉文士一言解圍,大為感激,說道:“我們兄弟二人進深山伐木,憑著一股蠻力,討點活路。”
長臉文士暗自吃驚,兩個伐木的工人居然能看出崇禎皇帝缺乏政治手腕的缺點,不由嘆道:“山野之間慣有能人異士!”
原來這個長臉文士便是瞿式耜,乃錢謙益門生。錢謙益與溫體仁、周延儒鬥爭失敗,波及到瞿式耜,現在被朝廷削職為民。居家無所事事,便至湖廣尋好友張同敞一敘,那個邋遢文士便是張同敞,同行還帶上了義大利傳教士艾儒略。瞿式耜受艾儒略影響,加入景教,教名多默。
那張同敞乃張居正曾孫,萬曆年間,遭遇家門之變,變得語言尖酸刻薄,對朝廷頗多不滿。這次也算戲耍了鄭天成一次。
瞿式耜和張同敞見二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便露出懶懶之意,鄭天成見狀,便告辭退出,退出後,發現自己內衫盡溼,剛才所受驚嚇不輕。便扶著林純鴻回客房。
林純鴻第二日醒來,什麼也不記得,聽鄭天成說起昨日之事,方暗自後悔,暗自下決心以後再也不多喝酒。兩人一琢磨,覺得昨日三人肯定職高權重,又覺得三人心胸開闊,便起了攀龍附鳳的心思。但二人不知三人姓名,也不知三人住在何處,便去找昨日的歌姬打聽。二人依舊在金九龍點了酒席,叫了昨日那個歌姬,打聽昨日三人的身份。那歌姬以為昨日口出粗言的人必定是一個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