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文大喜之下,急急去望,赫見城郭遠處立著一名男子,看他滿頭白髮銀輝,背向眾人,卻是名老卒。鍾思文急忙奔向前去,喊道:“老丈!老丈!”
那老者距離眾人約有十數丈,聽得喊聲,卻不回頭來答。看他仰著下巴,側肩靠牆,雙手抱胸,似在眺看滿天星辰。那親兵暗暗詛咒,便也急奔而來,破口喝罵:“小老頭兒,你耳聾了麼?總兵大人在喚你啊!”鍾思文咳了咳,忙道:“別兇他,老人泰半耳背,不打緊。”
親兵壓抑火氣,率先奔到那人背後,再次暴喝:“老頭!”喊聲淒厲,發聲只在背後,只要此人不是全聾,必能聽聞聲響。果然那老者動了動肩膀,想來聽到了說話。
“老頭!”那親兵厲聲再喊:“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人都上哪兒去了?”
那老者聽了喊話,兀自背對眾人,他舉起手指,慢慢朝一個方位指去。眾人順著指端去望,赫見一條大水溝綿延下城,盡頭卻是一處大坑。
糞坑?趙任通與鍾思文對望一眼,無不滿心疑惑。卻不知那老人手指糞坑水道,究竟是何意思?那親兵怒道:“死老頭!兩三百人全都上茅坑拉屎去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那老人背對眾人,耳聽對方不斷辱罵,陡然間昂然直身,輕輕嘆了口氣。
直至此時,眾人方才驚覺那人體型高大,看他背對自己,白髮生輝,雙肩寬闊,料來絕非尋常兵卒。那親兵拔出了鋼刀,厲聲怒喝:“死老頭!轉過身來!”
老頭沒有轉身、也沒有應答,那親兵氣憤不過,當下重重一腳踢出,踹往那人左腿,喀地一響,身子倒飛而出,頭下腳上栽入糞渠,一路滾到城下糞坑去了。
“鐵……鐵……腳……”趙任通嘴角喃喃,似已認出那白髮男子的身分,他嘶嘎了嗓子,遲遲說不出下一個字。
白髮男子聽得哽咽哭泣,便緩緩轉頭過來,凝視著眼前兩名朝廷中人,神態默然。
鍾思文望著那雙眼眸,心頭有些異樣,說不出像什麼,這人的眼神好似懶洋洋地無所謂,可目光迴轉之間,又似見到了雷電轟閃的猛虎,隱隱藏著兇焰火光。
面前的人不是兵卒,也不是老頭兒,他是……他是……
“秦仲海啊!”趙任通啞然,鍾思文哽咽,兩人對望一眼,一同發出慘厲尖叫。
兩名男子拔腿飛奔,四腿快旋如輪,一路由南門奔向西門,遠處鼓聲間歇不定,讓人更加害怕。正哭喊逃命間,忽見西門城頭立著日月旗,旗下聚集了大批兵卒,人人身穿朝廷衣裝,望來足有數千之眾。鍾思文見了救星,拼命揮手道:“來人啊!來人啊!”
聲聲呼喚下,大批步卒列陣轉向,霎時之間,一個個俯身向地,單膝跪倒,竟都向自己參拜起來。養兵千日,用於一時,這些軍士從不喜歡跪拜,誰知大敵當前,卻又一個個跪倒在地,彷如打混裝死。鍾思文大聲道:“別多禮了!平身!平身!快快過來保護本官!”
總兵發號施令,眾兵卒卻神情肅然,無人言動,鍾思文尖叫道:“趙教頭!趙教頭!快叫他們過來啊!”他叫得聲嘶力竭,卻遲遲不聽教頭說話,轉頭去看,驚見趙任通也已趴倒在地,這個趙醒獅平日威風八面,如今卻像矮腳虎,四肢著地,臉上更滿布驚恐。
背脊發涼,後頭像是有什麼東西來了,鍾思文兩腿開闔顫抖,身子晃盪搖擺,呆呆傻傻之間,低頭望地,只見地下來了一記影子,它有一個頭、兩隻膀、三柄刀,便如戲臺上的天將一般。魔將魔影籠罩背後,鍾思文心跳停頓,他忽然提起手掌,狠狠望自己面頰抽落一記耳光,笑道:“不痛嘛,哈哈,幻影,是幻影,全部都是幻影,瞧,城池大門關得好好的,根本沒有敵人嘛……”
正要哈哈大笑,忽然頭頂傳來一聲嘆息,跟著一隻大手放落腦門,那手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