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傾僵臥在床,冷汗淋淋、手指發麻,讓他提不起力氣。他昏沉了好一陣子,實在剋制不住心頭的那點擔憂, 披上外衫, 整了整衣容, 艱難地起身, 點上燭臺。
他端著燭臺, 走出裡間,想看一看被風若戲弄的徐清圓還好不好。
燭火在屏風旁輕輕擦一下,晏傾一怔,與曲腿靠門而坐的女郎四目相對。
她烏黑的眼睛睜大,詫異地看他,似沒想到他會出來。
徐清圓臉燙得不行,目光躲閃,訥訥:「清雨哥哥……不,晏郎君。」
晏傾已經儘量衣著齊整,但他披衣持燈,長發半束,冰岑岑的玉石眸子幽幽望著她,讓徐清圓再次小聲為自己的唐突道歉。
她低下眼睛,掩飾自己的心跳——外袍寬鬆披在肩上的晏郎君,長發沒有如白日那樣束得規整的晏郎君,面色蒼白、瘦削至極的晏郎君,有一種白日很難見到的秀美風流之色。
這般風流,讓她更不自在。
徐清圓輕聲:「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門推不開。」
她一個人在黑暗中坐了半天,又羞又怕。裡間燒了炭火,外間卻冰冷無比。秋雨之後,夜風從門縫絲絲吹入,當著晏傾的面,徐清圓打了個噴嚏。
她捂鼻子,眼睛噙水,臉更紅了:「不好意思。」
晏傾看她半晌,默然無話,他走來,將燭臺置於案頭。徐清圓撐著腳傷扶著牆站起,亦步亦趨要跟著他。
晏傾低聲:「別跟著進來。」
徐清圓懵而失落:「哦。」
她呆立在外間,又被冷得抱臂,一會兒,見晏傾去而復返,拿了一件男式氅衣給她。
他咳嗽兩聲,顴骨因病而紅,聲音沙啞:「風若與我玩笑慣了,讓娘子受委屈了。他一時半會恐怕不會開門的,娘子先忍一忍吧。回頭,咳咳,我會說他的。」
顯然,在讓徐清圓進內間坐到床邊取暖和多披一件衣服之間,晏傾選了後者。
雖然是他的衣服。
但是……嗯。
他看徐清圓仍有些懵。
晏傾等了片刻,心想莫非被凍得有點傻了?
他便走過來,將氅衣披在她肩上,又低頭給她系領間衣帶。暖意籠罩周身,徐清圓抬起眼,就著案几上那零星燭火,看晏傾低垂的潤眉秀目。
她凝望著他給她繫好衣帶,在他手離開時,她禁不住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
晏傾低頭看她的手。
徐清圓輕聲:「晏郎君,我是做錯了什麼事,讓你不理我呢?」
晏傾沉默片刻。
他說:「我沒有不理你。」
徐清圓:「我知道晏郎君於情感上遲鈍,難以察覺人與人之間那種細微的情感變化。但是我能察覺到——晏郎君,從昨日開始,你確確實實不想理我。」
她解釋:「你先前也不想理我,但是……那是因為我不恰當的行為,你才那樣。然而這一次,你在生我的氣,才躲著我。」
而晏傾生氣,都是那樣溫溫和和的。若非是她,尋常人恐怕在察覺之前,他便已經調節好了情緒。
他是世間最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最喜歡一個人苦捱的人了。
晏傾怔怔看她。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冰雪聰明的女孩兒,願意將她聰慧的一面展現給他,他愧於無能,竟不知如何回報。他那潺潺如溪的情感,不斷地壓抑,又不斷地在蓬勃流淌,穿山越海。
她越這樣,他越欣賞,喜愛;卻也越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晏傾側過頭,掩袖低咳。
徐清圓憂心,幾乎貼上他:「晏郎君……」
他慌得後退趔趄,躲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