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夠尖,一眼就看出了他是外地來的。
“對了!”袁菊辰說:“往南邊去,橋斷了,走不成困在了這裡!”
長臉人嘿嘿一笑,頻頻點頭,把一個夾有羊肉的火燒三口兩口吃下肚裡。
左面這人個頭矮小,像是生有黃疸病樣的一張黃臉,模樣兒甚是陰沉。
另一個,矮小精幹,一臉油滑之氣。
三個人原來正在談說什麼,不期插進來袁菊辰這個外人,不免有些掃興,看樣子雖是公門當差,卻不是什麼角色,應是“賤役”之流,頂多混個吃喝,肚子裡既無文墨,毫無氣質排場可言。
“這件事,張頭兒做得太過,拿了我們的黑錢!”
黃臉人手指敲著桌面,滿臉氣憤地道:“明明說好的是三份錢,怎麼成了一份?他孃的吃我們‘二食!’”(注:北方俗語,吃“二食”即揀吃油水,占人好處之意)
長臉漢子,衝著袁菊辰一笑:“哥兒們,不拿你見外,就當我們是在胡扯,沒你的事兒!”
袁菊辰“哼”了一聲——他的心思沉重,哪裡有此雅興?眼皮兒也不抬一下,只管自己喝茶。
黃臉人十分激動,又道:“三副棺材,就算是最差的柳木吧,也值三兩銀子,孃的,七吊錢就打發了?是給要飯的?”
“算了吧!”短小精幹的一個說:“要吵要爭,是當天的事,現在人都埋了個球,還爭個‘卵子’!”
“那倒也不是。”長臉人說:“事情在個理字,只要在理,事過三年也能爭,別說才三天了!”
黃臉人直著眉毛道:“就是這話了,他張頭兒吃肉,咱們連湯也撈不著喝,這不說了,臨末了,連三副棺材錢也沒落著,這可就太損了點兒!”
矮個子翻了一下眼皮:“那你的意思是?”
“咱們給他撂下一句話——三兩銀子,少一個蹦子兒也不行!”
矮個子一笑:“姓張的可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要是不答應呢?”
“那就給他鬧蹦個孃的!”黃臉漢子口沫橫飛地說:“反正是才埋不久,三副女屍,咱們給他挖出來,叫大傢伙看看是蘆蓆還是棺材!”
“三副女屍”一經入耳,袁菊辰為之一驚,想不聽也是不行的了。
長臉嘿嘿一笑:“這可太絕了點兒,除非咱哥兒三個以後別在他手裡混了……”
“怕個鳥?”這時,黃臉人的聲音倒是小了:“大不了咱們不吃這行飯,事情一抖開了,別說他姓張的兜不住,就連州大人也得出身冷汗,哼哼……冒名頂死,這該是多大的罪?”
“啊呀!”
袁菊辰頭頂雷鳴,心裡大叫一聲,愣在當場。
第十章
小舅子
長臉漢子面色一凝,瞪向黃臉人道:“你胡說些什麼?心裡不清楚……這種事也是嚷得的?自己掌嘴吧!”
說罷霍地站起,說一聲:“衙門口見!”便自走了。
短小精幹的一個,看了袁菊辰一眼,縮縮脖子,也站起道:“錢是要的,法子另外再想,先走一步!”也自去了。
只剩下黃臉漢子一個,氣鼓鼓地挺著個肚子,忽地嘆了口氣,埋怨道:“你們都走,留下老子算賬,這個主意不賴。嘿嘿!老子不是笨蛋,這就來個掛賬,兩不吃虧。”
剛要站起,卻為袁菊辰出言喚住:
“朋友且慢走一步!”
黃臉人怔了一怔,坐著不動。
袁菊辰說:“一個人無聊。老兄快人快語,如承不棄,願意與老兄交個朋友,這頓吃喝由在下開銷就是。”
末後的一句話,大大合了黃臉人的心意。
“好說,好說……”
臉上一笑,便不走了。